然后,那天晚上,他看到了。
她在船上,抓著他的手腕,月華灑落在那漆黑的眸子里,仿佛淌著流光一般。
他以前覺得,那雙眼睛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,平靜無波,毫無生趣。就算她在淡笑,他也感覺不到她情緒有什么波動。
可那一刻,他看到了什么?
歉然?疑惑?不解?愧意?
好像都有,又好像都不是。
但是,毫無疑問,那幽潭仿佛落入一顆石子般起了漣漪,一圈圈蕩開……
還有他聽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。
心里仿佛有一個種子在掙扎著要破土而出。
她會不會,其實不是她?
這個念頭一閃而逝,因為毫無意義,不管是不是,她現(xiàn)在就是顧云曳。
但他心里居然有一種……隱秘的欣喜?
只有他知道,她的秘密。
所以,這是……喜歡?
容澈面色微滯,罕見的茫然。
江蕪見了,愣了一下:“你這表情,莫不是我說中了?”
她又瞅了容澈好幾眼,似確定了,感嘆著:“我真說中了??!”
容澈瞥了她一眼,沒說話。
想著自己的玉肌膏護發(fā)膏,江蕪到底沒有放聲大笑。
這位師弟急起來,親師姐也能放倒,何況他手里還有她的寶貝藥膏。
容澈隨手扔掉已經(jīng)有些蔫吧的岐藍花,站起來,表情難辨地看著江蕪:“師姐……”
江蕪瞬間往后退一步,順帶摸走了玉肌膏:“師弟,有話好好說,你的藥不是用來浪費的。”
江蕪在針灸上造詣頗高,毒術(shù)卻只能算是平平,甚至比不上禹羌那小鬼。
容澈:“……”
他好像是翻了個白眼,瞥了一眼江蕪:“你有經(jīng)驗,那你說,我是真的喜歡她?”
江蕪挑了下眉,驀地笑出了聲:“哎喲,就問這個?那你露出那陰惻惻的表情做什么?”
容澈就那么看著她。
江蕪立刻舉起雙手投降:“是,絕對是,就你那春心萌動的樣子,師姐我可熟悉得很呢!”
容澈聽的若有所思,忽然看向江蕪:
“還有件事,師姐,你也該管管你那徒弟了!”
江蕪啊了一聲:“樂秋?”
“對?!比莩喊櫰鹆嗣?,“若不是因為她是父親的親生女兒,我得親自教她什么叫做禮?!?p> 江蕪倒有些不怎么在意地聳了聳肩:“我就算管得住她的人也管不住她的心啊。再說,不就被一個人喜歡嗎,這么多年你都無視了……”
容澈抬了抬眸:“以前是無所謂,但現(xiàn)在不一樣了。”
他說的語焉不詳,江蕪卻突然悟了,頓時一瞬間的無語。
還沒追上人就先斬自己桃花?留著做備胎不好嗎?
**
長樾,將軍府。
身著精雅華裙的女人坐在主位,玉指捏著瓷杯輕呷著。
她皮膚保養(yǎng)的很好,看著像是三十不到,眉眼之間帶著雍容的貴氣,動作也是說不出的優(yōu)雅。
“云銷呢?”她問著身旁的侍女,聲音有一種柔柔的寧靜,聽起來使人舒適極了。
“回夫人,栗桃已經(jīng)去請少爺過來了?!笔膛Ь椿卮鸬?。
說話間,一襲黑衣的楚云銷踏進來,他面上冷漠自持,細密微卷的眼睫習慣性輕垂,饒是如此,依舊帶著一身清絕的貴氣,如主座上的女人如出一轍的高矜。
“母親?!彼⒐?。
楚水穎放下茶盞,彎起一抹溫雅的笑:“坐?!?p> 楚云銷依言坐下,身后的栗桃立刻上前為他倒了一杯茶。
將軍府的人都知道,楚將軍最看重的不是兩個女兒,而是這唯一一個兒子。
“你舅舅身體可還好?”楚水穎看著楚云銷,問道。
楚云銷沉默了一下,搖了搖頭。
楚水穎見此,輕嘆了一聲,倒也不怎么意外。
“你那三個堂兄弟如何?”楚水穎輕蹙著眉又問。
楚云銷面色依舊冷淡,聲音似冰泉冷澀:“不如何。”
楚水穎斂著眉目,聲淡婉:“如此……”
她沒再說下去,輕笑了一聲:“七日后研蘭帶使團去大瑞,你也跟著一起去?!?p> 她的聲音柔婉,帶著笑意,雍容大度:“順便,替我看一看我那表姐,聽說她已經(jīng)是宰相了,可真厲害啊?!?p> 楚云銷抬了抬眸,純黑色的瞳孔邊緣泛著些微的藍,如同月華灑落清泉,剔透粲然。
“嗯。”他應(yīng)了一聲。
楚水穎無奈地笑了聲,又問:“你覺得你舅舅那兒,還好嗎?”
兒子總不愛說話,也不知隨了誰的性子。
“還行。”楚云銷言簡意賅。
楚水穎扶了扶額,依舊雍容地輕笑:“那跟長樾比呢,哪里好?”
楚云銷終結(jié)話題:“都一樣。”
一樣個屁!
楚水穎端起茶盞喝了一口,默默吞下即將脫口而出的粗俗話語,擺了擺手:“行了,你下去吧?!?p> 楚云銷起身,作了一揖,轉(zhuǎn)身就走。
楚水穎:“……”
她又被氣著了。
侍女栗霞皺著眉:“夫人,少爺他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?!?p> 楚水穎唇角的笑意淡了下來:“我慣的,如何?”
栗霞趕緊低下了頭:“是奴婢僭越了?!?p> 楚將軍平日里雖然比一些男子還要溫婉知禮,如大家閨秀般,卻是大梁真真正正的戰(zhàn)神!
三十年前與大瑞的逐野之戰(zhàn),以白衣之身獻策獲得先帝賞識,率領(lǐng)十萬軍隊敗了敵方三十萬大軍,一戰(zhàn)成名。
不過楚將軍打仗厲害,談判上就不怎么樣了,當時大瑞派了一個年輕女子來梁談判,妙語連珠,以文著稱的大梁竟無一人說的過她!
使得明明是戰(zhàn)勝國的大梁愣是沒討得了多少好處。
楚水穎優(yōu)雅地起身,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,側(cè)頭問道:“陛下最近如何了?”
栗霞低頭回道:“身體越發(fā)差了,太醫(yī)們也束手無策,華貴君一直在照顧著?!?p> 楚水穎點了下頭,笑容漸深:“華貴君啊……”
“還有,臨祁侯最近似乎在跟一群神秘的人來往?!崩跸加值?。
前段時間,老臨祁侯病逝,韓晴繼承侯位,并立大女兒韓語為世子女。
楚水穎頓了下:“查出來是什么人了嗎?”
“還沒有,”栗霞搖頭,遲疑了一瞬,又補充,“不過奴婢認出一個人,好像是……上一屆文滄宴的一個附席,叫際夏?!?p> “際夏?文滄宴?”楚水穎眉間露出一絲興味,“蒼云樓?”
“這還挺有趣的?!彼p笑著,走了出去。
蔥瑾
云銷需要放出來遛遛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