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為了讓當(dāng)?shù)氐睦习傩张まD(zhuǎn)觀念，培養(yǎng)新的衛(wèi)生的生活習(xí)慣，可是你們也看到了，蒙自的老百姓把蒼蠅叫‘飯蚊子’，他們甚至還認(rèn)為只有蒼蠅叮過的飯才是香的、好吃的！咱們隨便說幾句講究衛(wèi)生他們就會聽了嗎？定然是不行的，那就只好利用他們熟悉的方式去改變他們，只有通過夸張的方式，用老百姓熟悉的方式，才能真正讓他們產(chǎn)生恐懼?？赡苣銈儠X得，讓老百姓害怕到底好不好，我覺得古往今來，我們的老祖宗能繁衍到咱們這一代，恐懼功不可沒。因為有了恐懼，人就會趨利避害，選擇更加適合自己生存的生活方式?！?p> “我聽懂了，我如果只在舞臺上演一個人鬧肚子了，疼得死去活來，可能他們只會在臺下哈哈大笑，我若只是演一個人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地死了，給他們產(chǎn)生的沖擊力可能也不夠強(qiáng)，但如果黑白無常出現(xiàn)將他們接到陰曹地府，那就十分形象了，老百姓可能真的會害怕，以后就更加注意衛(wèi)生了!我說得對么？”
“大行不顧細(xì)謹(jǐn)，大禮不辭小讓。確錚，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！”
“賀老師，你到底是老師啊，一肚子格言警句，我說這么多，你這十二個字就給我總結(jié)了！”
“嫌我說的少，那我再多說幾句！聽君一席話，我才意識到方才是我迂腐了。但凡不違背基本的道德原則，凡是可以使用的方法，我們都可以拿來用，如果黑白無常的出現(xiàn)真的能讓蒙自的老百姓害怕，從而培養(yǎng)起良好的衛(wèi)生習(xí)慣，何樂而不為呢？”
胡承蔭也激動起來，接著說道：
“就是，黑白無常閻王爺?shù)男蜗笤谥腥A文化中存在了千年，我們不提他們，老百姓就不相信他們了嗎？”
“既然如此，狐貍，你準(zhǔn)備讓誰來扮演黑白無常？”
“老陳，黑白無常其實就是外形嚇人了點，估計要戴高帽子，還要咬著假舌頭，但其實演起來不難。”
“那就讓我和緒衡一起演吧。我們倆演技都不太行，但還想給宣講會出一份力。”
“絕了，黑白無常做了夫妻了！就這么定了！”
“賀老師，梁緒衡能同意辦成那個鬼樣子嗎？”
“你們低估她了，對外在形象這些她是全然無所謂的，她心里在乎的是更為重要的事?！?p> “我的牙又要倒了，賀老師，知道你跟你們家梁緒衡情比金堅，可是不要動不動就對我們發(fā)射你們倆的愛情子彈，把我們這些光棍兒掃射得體無完膚啊！”
“剩下的角色就是‘蒼蠅’和‘丈夫’了，這兩個都有點難，扮演‘蒼蠅’的人要用肢體動作表現(xiàn)蒼蠅的形態(tài)，扮演‘丈夫’的人要表演一個人從健康到生病再到死亡的過程?！?p> “那就由我來演蒼蠅吧！”
“老陳，你真的要做這么大的犧牲？我剛才還沒說，辦成蒼蠅可是要把滿臉涂黑，在背后掛上假翅膀，那形象估計是慘不忍睹，你真想好了？”
“這有什么？我都扮成那樣兒了，還有誰認(rèn)識我?。縿e廢話了，我演‘蒼蠅’，你演‘丈夫’，就這么定了！”
“我演‘丈夫’？”
陳確錚和賀礎(chǔ)安相視一笑。
陳確錚拍了胡承蔭一下：
“還裝？心里頭琢磨半天了吧？”
賀礎(chǔ)安跟著說道：
“就是，楚青恬演‘妻子’，誰還敢演‘丈夫啊’？機(jī)會難得，一定要把握住啊！”
胡承蔭憨憨一笑，把頭埋在了桌子上。
從那往后，文廟不但成了民眾夜校上課的地點，也成了文明戲的排練場地，每天的課上完之后，大家便開始排練，許多同學(xué)看著好奇，都留下不走，坐在地上看他們排練，時不時發(fā)出哄堂大笑。
胡承蔭看著大家的笑臉，聽著大家的笑聲，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，覺得自己一瞬間回到了天津老家，回到了勸業(yè)場。因為通訊的阻隔，他已經(jīng)快一年沒有跟家里人聯(lián)系了，一想到這里，心中不免酸澀，他定了定神，咳嗽了一聲，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了現(xiàn)實。
排練很順利，最大的笑點就是“黑白無常夫婦”，兩人演技不好，然而有一種笨拙的喜感，陳確錚對蒼蠅的模仿也十分到位，他弓腰曲背，躡手躡腳，還會在胸前搓手，模擬蒼蠅的動作，大家看得津津有味。
然而最大的驚喜卻是楚青恬，她演活了一個深愛丈夫的妻子形象，胡承蔭從他望著她的眼神中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愛意和擔(dān)憂，結(jié)尾的時候胡承蔭扮演的丈夫在彌留之際，楚青恬竟真的淚如泉涌，她的眼淚滴在胡承蔭的臉上，一時間讓他也入了戲，就好像自己真的成了那個即將死去的丈夫，對妻兒生出無限的不舍來。
戲到了尾聲，胡承蔭從病床上起來，演員們站成一排朝觀眾們鞠躬，收獲了長久且熱烈的掌聲，他們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，許多女孩都在擦拭自己臉上的淚水。
“狐貍，你看大家多喜歡，你的戲一定會成功的！”陳確錚看著胡承蔭的臉，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臉上也遍布淚痕。
宣講會的最后一個任務(wù)就是油印傳單并在大街小巷散發(fā)，“三劍客”一下課便一頭扎進(jìn)教育局，在那間放了油印機(jī)的辦公室里昏天黑地地忙活起來。情況跟陳確錚估計得一樣，教育局有油印機(jī)，油印材料卻是不夠的，需要自己花錢買，還好他們早有準(zhǔn)備，終于把幾千張傳單印好了。
深夜，印好最后一張傳單的三個人滿身滿臉都是油墨，賀礎(chǔ)安和胡承蔭累得頭碰頭地躺在地上，陳確錚卻仍舊在燈下整理他們剩下的錢。
“因為咱們精打細(xì)算，竟然還剩下一些錢，我們買一些蒼蠅拍吧，這個蒼蠅拍咱們不發(fā)給老百姓，而是發(fā)給咱們的同學(xué)，阻止一個‘百人滅蠅小分隊’，專門到飯館、菜場、豆腐作坊等蒼蠅多的地方去打，估計會很有效果，你們說如何？”
“好主意，咱們要讓蒙自的蒼蠅聞風(fēng)喪膽！”
“三劍客”實在太困了，沒說幾句便在油印室里沉沉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