顯示器上還在不間斷地播放著隨機(jī)抽取的歷史記錄,在那些記錄里,有人類的戰(zhàn)爭,有機(jī)器人的誕生,有一切的毀滅。
B3068縮在角落里,抱著它手里的那株野草。
它的眼睛半垂著,胸口的指示燈里黯淡的光一下一下地跳動,似乎那就是它的心跳。
它的創(chuàng)造者毀滅了這個世界,并隨之離開,將它留在這里忍受孤獨(dú)。
讓它在這里,在他們留下來的殘骸里,繼續(xù)連他們都已經(jīng)放棄了的任務(wù)。
人類是自私的,這一點(diǎn)連人類自己都承認(rèn),他們是地球最寵愛的孩子,以至于他們被過分嬌縱。
但是B3068不知道,它本以為,人類是被迫離開的,被迫離開了他們的故土,遠(yuǎn)走他鄉(xiāng)。他本以為,人類是溫柔善良的,他們身為萬物之靈長,會照料萬物,并創(chuàng)造新的生命。
可現(xiàn)在,人類卻親口告訴了它。
人類是罪人,它的創(chuàng)造者,是使得這個星球廢棄的罪魁禍?zhǔn)住?p> 工廠的窗外,天空中棕色的煙塵彌漫,在那里,地球像是正在控訴著人類的罪惡。
正心碎地控訴著她的孩子們的背叛。
B3068不明白了,它應(yīng)該怎么做,它的程序開始快速的閃過,讓它的電子音頻也變得有些急促。
初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來到這間工廠的,在無數(shù)的機(jī)器人里,她第一眼便看到了B3068。
因?yàn)橹挥兴菢觽劾劾邸?p> 穿過靜默的機(jī)器人,初走到了B3068的身邊。
顯示器上的視屏還在循環(huán)播放,初抬頭看著視屏里的景象,她看到了武器,戰(zhàn)爭,和戰(zhàn)爭之后人們的悔恨。
她看到了B3068看到的東西,她也看到這一場盛大的罪惡的宴會,黑色的霧氣在這顆行星上猙獰的尖嘯。
然后,等到一切過去,所有的罪惡平息,剩下的無盡的孤獨(dú),被毫無保留地堆積到了B3068的身上。
初的身邊,B3068眼中的綠光越來越灰暗,幾乎就要慢慢消失。
這時,初出聲問道。
“你還愿意繼續(xù)嗎?”
初的聲音打破了寂靜。
就像是她到來的第一個夜晚,在星空之下向B3068伸出的那只手,打破了它的孤獨(dú)一樣。
“滴。”
B3068眼中的綠光再一次緩緩亮起,它抬頭看向初,就像是初看著銀河的時候,它看著她那樣。
初黑色的眼睛,似乎能夠倒映出一切。
沉默了一下。
B3068幾乎沒有猶豫,將手中的野草遞到了初的面前。
而這,就是它做出的選擇,如果它的創(chuàng)造者是罪人,它愿意為之贖罪。
初看著眼前的野草,卻沒有接過來,她淡淡繼續(xù)地問道。
“如果我再告訴你,找到適宜的環(huán)境之后你就會被關(guān)閉呢,這是人類給你設(shè)定的程序,你還愿意繼續(xù)嗎?”
她沒有去看B3068,因?yàn)樗龓缀跄軌蝾A(yù)料到B3068震驚的樣子,還有遭受欺騙之后的憤怒。
但是初想錯了,B3068沒有震驚,也沒有憤怒。
這個機(jī)器人只是呆了一下,然后又對著初舉了舉手里的野草。
“滴滴?!?p> 和以往的它一樣,淡綠色的眼睛明亮,像是在向初炫耀著自己的功績,期待著初高興的樣子。
初微微一怔,看向B3068,在機(jī)器人的眼里,她沒有看到一點(diǎn)遲疑,也沒有摻雜任何的情感,只有一如既往的期待。
好久,初輕聲罵道。
“你是笨蛋嗎。”
“滴滴。”B3068茫然地側(cè)過頭,它不明白初為什么罵自己。
微風(fēng)穿過窗戶,吹拂著它手中的野草。
它只是,做出了自己應(yīng)該做出的決定。
······
那之后初和B3068離開了工廠,它們記下了工廠的位置。
雖然它們沒有找到啟動那些機(jī)器人的辦法,但是如果以后B3068有什么零件壞了都可以到這里來取,所以總的來說這次的工廠之行收獲頗多。
兩人回到荒地上的小屋,B3068將野草種在了草地里,像從前一樣,它靜靜地坐在一旁,看著草葉輕拂。
等到夜晚降臨,到了休息的時間。
小屋里,初躺在床上閉著眼睛,B3068習(xí)慣地在地板上躺下準(zhǔn)備休眠。
可是這時,它卻聽到了身后傳來了起身的悉索聲,好像是初走下了床。
還沒有等它回頭,初就已經(jīng)在它的身后躺了下來,伸手抱住了它。
B3068的身子在一瞬間僵住。
“滴滴?!?p> 它緊張地幾乎說不出話來。
“不要動?!?p> 初躺在B3068的身后輕聲說道,她的額頭抵在機(jī)器人的背上,雙手環(huán)在它的腰間。
她合上了自己的眼睛,默默睡去。
她想陪伴B3068的孤獨(dú),帶走它的罪惡。
不是因?yàn)槿蝿?wù),只是因?yàn)樗搿?p> 小屋里,兩個人都再沒有發(fā)出一點(diǎn)聲音,它們同樣孤獨(dú),它們同樣替人贖罪。
不知道為什么,初靠在B3068的身后時,想起了從前在使徒荒原靠在那個獸人身邊時的感覺。
明明是冰冷的鐵板,卻似乎很溫暖。
她想起了有一天晚上,她和獸人坐在一個荒原的山洞里休息,她坐在獸人的旁邊,有些想要睡覺。
那時的荒原外面下著雨,雨聲淅淅瀝瀝地在耳邊輕響。
獸人看著山洞的外面,似乎在想著什么,突然,它對她說道。
“喂,如果有一天,你和我之間只能有一個活下來,你可不要手下留情啊。”
那時候,初記得自己只是半睡半醒地應(yīng)了一聲。
“嗯?!?p> “呵?!鲍F人咧嘴一笑,露出了自己尖銳的牙齒,裝作一副兇狠的模樣。
“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?!?p> 可是到了最后,獸人卻至始至終沒有對她動過手。
她記得獸人的血流過她的手掌的時候,格外的溫?zé)?,而那天,荒原的雨格外的冷?p> 初是不幸的,因?yàn)樗咴谝粭l荒蕪孤獨(dú)的路上,路的前面只有泥沼和深淵在等待將她吞噬。
但她也很幸運(yùn),因?yàn)樵谶@條荒蕪孤獨(dú)的路上,她遇到過許多溫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