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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南生

幕后之人

楚南生 小樓外的風(fēng) 3254 2020-06-09 02:24:56

  蕓草兒走了,但我只要一閉上眼,她好像又回來了,動人心魂的舞、薄如蟬翼的裙,撲鼻而來的芬芳,乍入懷中的顫栗,無不在腦海盤旋,在鼻端縈繞。我迷惑于她的處子之香,更迷惑于她撲朔迷離的身份。我無法相信她的到來是真實的,正如我無法相信適才發(fā)生的事是真實的,但她真真實實的來了,事也真真實實的發(fā)生了,甚至是不折不扣地發(fā)生了。

  在黑暗里發(fā)了好久的呆,才想起蕓草兒在耳邊蟻鳴般說出的那番話來。蕓草兒說,天香閣守衛(wèi)分為三撥,邯鄲八虎是楊虎心腹,他們流動巡查,主要負(fù)責(zé)外圍,這一撥實力雖強,卻還相對好對付些;再一撥是一隊弓弩手,人數(shù)不詳,立場不詳,武器為特制硬弩,箭術(shù)精湛,這撥人比較麻煩,無論你武功高低,很可能進不得他身,已被亂箭射中;另一撥只有四人,卻最難纏,其中最厲害的角色,姓馮名承平,武功最高,城府也最深,所以他離我最近,守房前長廊;園中水閣正對后窗,守在水閣旁花樹下的叫作吳柏,為人暴躁易怒,殘忍好殺;剩下兩人是一對孿生兄弟,褚卓是兄、褚越是弟,二人向來秤不離鉈。四人皆因面具人提攜,始補青龍十二使之缺,成為青龍門中呼風(fēng)喚雨的人物。

  蕓草兒說道,面具人猛虎離山,不日即有消息,屆時或面具人猛虎歸來,或應(yīng)松全面掌控天香閣,雙方勢力不再離心離德,明爭暗斗,那么營救之事,便勢如登天了?;蛴写笞冊诩矗y免人心浮動,所以明日是營救的最后機會,卻也是最好的機會。明日營救會營造一種假象,讓青龍門認(rèn)為來犯之?dāng)车哪繕?biāo)是天香閣的寶庫。營救之人也會分成三組,一組對付邯鄲八虎,一組盾牌手對付弓弩手。明夜子時三刻,第一組會在寶庫右首的帳房準(zhǔn)時放火,以引邯鄲八虎前來,并在此處將邯鄲八虎打狠打疼,逼弓弩手現(xiàn)身相救,弓弩手一旦現(xiàn)身,第二組盾牌手便有了目標(biāo),盾牌手人數(shù)占優(yōu),二對一至少一對一,盯死弓弩手,這便將邯鄲八虎、弓弩手纏在這里,無暇他顧了??蓱]之處是,弓弩手不會全部現(xiàn)身,留下一兩人隱藏暗處,在緊要關(guān)頭放冷箭。

  事情的成敗,卻在第三組。聲東擊西之計,在馮承平面前當(dāng)然不會奏效,但只要對他有所擾亂,也算達到目的。我如果要走出這間屋子,第一關(guān)便是馮承平,所以我不能走出去,我得跳出去,從后窗跳出去。當(dāng)我從后窗跳出去的時候,會有一條長長的繩索從遠(yuǎn)處飛來,正好飛到我的面前,我需要做的便是將長索的這一端,在腰間纏上兩圈,再抖上兩抖,然后我就會飛起來,飛向后墻外的那條狹長的巷子里,小巷的深處有三輛裹了馬蹄的馬車,馬車的后面是六個暗器高手,來阻斷追兵,馬車的前面是小巷的出口,小巷的出口是三條岔路。

  跳窗的時候一定要跳得快,至少比馮承平解決掉阻攔他的人,再趕過來的速度要快。這是蕓草兒再三叮嚀的,因為她知道我重創(chuàng)未愈,行動難免異常艱難。我一跳出去,當(dāng)然立馬就會被吳柏發(fā)現(xiàn),但他是來不到我身前的,他那時已經(jīng)被三個人圍住,一個人在圈外負(fù)責(zé)罵,兩個人在圈內(nèi)負(fù)責(zé)打。吳柏性情暴躁,性情暴躁的人通常易怒,暴躁易怒的人往往沉不住氣。這樣的方法無疑會讓他怒發(fā)如狂,也會讓他的武功打個折扣。蕓草兒告訴我,我跳出窗外之后,如果發(fā)現(xiàn)忽然冒出來六個黑衣人,一定不要吃驚,這六個黑衣人有四個是對付褚卓、褚越兄弟二人的。另外兩個專門應(yīng)對在我飛起來時,不知會從哪兒冒出來的暗箭。蕓草兒說道,本來安排一個人也就夠了,安排兩個人是為了以防萬一。

  我聽得明白,她們勢在必得,費了這么大的勁,救出去一個死的楚南生,絕對不是她們愿意看見的。我不禁奇怪,這幕后之人究竟是誰?為何要這樣做?我又為何變得這般奇貨可居?

  這個計劃并不復(fù)雜,不過幕后的操縱者若非一個大有來頭的神秘的人,或者一個大有來頭的神秘的組織,那么這個并不復(fù)雜的計劃,就會像是一個癡人在說夢。這個人或這個組織當(dāng)然要很神秘,神秘到無人知曉它的存在,這樣它才能在青龍門的眼皮子底下存活。計劃的實施,首當(dāng)其沖的是謀,謀定而后動,若要謀定,先須知己知彼,要將天香閣打探地如此清楚,所花精力之深,所費功夫之巨,可想而知;然后是人,計劃中所需的形形色色的、各有絕藝的人,實非小人物、小勢力所具備的;然后是膽,歪桃峰一役之后,青龍門權(quán)勢熏天,敢來青龍門的地盤放火搶人,這無異于虎口拔牙,甚至比虎口拔牙更膽大包天。

  那么究竟會是誰呢?我的第一反應(yīng)便是慕秋水。上次的打草驚蛇,折損了幾條人命,遞進來了一張畫著幾道彎彎曲曲的線條,幾個不成方圓的小圈的紙條,我揣摩良久之后,認(rèn)為那些線條是水,那些小圈是落葉,落葉知秋,水寒也知秋。

  在此之前,還從崔久口中得知,武功大打折扣的慕秋水,令人費解的從戒備森嚴(yán)的青龍門總舵逃了出來,于是我更加認(rèn)定那紙條是慕秋水傳進來的。娥皇雖已土崩瓦解,但是樹大了,根自然也就深了,百足之蟲雖死,卻總有那么幾只腳時不時動上一動,慕秋水經(jīng)營昔日的第一門派經(jīng)年累月,有幾個重情重義閔不畏死的下屬,那也在情理之中,所以慕秋水有這實力,有這膽力,也有這手段。

  可是我卻無法肯定是她,我與她的交情,會有如此之深?

  我只能苦笑。當(dāng)初我救她,是她拿蘇小蝶的下落威脅我在先,后來眼見她眾叛親離,想起思過崖上初見,她宮裝麗服,笑靨如花,她眉梢眼角,風(fēng)情流轉(zhuǎn),她似近非近有如云遮霧繞,她一顰一笑之間不怒自威。一見之下,我便覺心頭似乎被什么重重地?fù)糁辛恕N铱梢云垓_世上的所有人,卻永遠(yuǎn)無法欺騙我自己。我知道自己被鐵猛像拎小雞一樣拎上絕崖時是怎樣的驚魂不定,也知道自己乍見恍若天人的她時,腦海心田又是怎樣的一種翻江倒海。由威脅而至好感,由好感而至親近,我冒冒失失、不計后果的救下了她,才導(dǎo)致了今日的這等慘狀。頓生好感也罷,覺得親近也罷,不過是我心底的波瀾,是癩蛤蟆對天鵝的癡心妄想,是一個初涉江湖、不解人事的年輕人,關(guān)于風(fēng)花雪月的無限遐念。

  而她呢?在波云詭譎的江湖之中,掌舵那艘最大的帆船,行駛了么那多年,人情世故她早見怪不怪,窮山惡水她更如履平地,我這個青澀到發(fā)蠢的愣頭小子,也只是沾了無名老人的光,才會引起她的注意。我在她眼中,大概只是一枚棋子,一枚也許有用,也許無用的棋子。一個人若是到了她的那個高度,洞察力大概已經(jīng)敏銳得令人咋舌,若非這個洞察力,若非她某一瞬間感覺我這枚棋子有些用處,她很可能已經(jīng)在歪桃峰上香消玉損。言念及此,我又苦笑起來,交情未必深厚,我還身無長物,她似乎沒有非救我不可的理由。

  被杜平、崔久抬出那間斗室之后,我總覺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,我認(rèn)為這雙眼睛與慕秋水無關(guān),如果是慕秋水的人,出現(xiàn)得這么頻繁而不被發(fā)覺,幾乎是不可能的。而且也不太像是青龍門的人,如果是青龍門的,不論是應(yīng)天龍一方,還是面具人一方,它在自己的地盤上,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,可它卻有些鬼鬼祟祟的??梢钥隙ǖ氖?,它一定和青龍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(guān)聯(lián),否則不可能這樣。所以我認(rèn)為這雙眼睛是青龍門之外的、攀附于青龍門的另一股潛在的勢力。那么蕓草兒究竟是哪個勢力的?還是哪個勢力都不是?如果都不是的話,就有五股勢力在圍著天香閣角力,青龍門里兩股,這雙眼睛一股,慕秋水一股。蕓草兒呢?她是哪一股的呢?

  我好像很榮幸地成為了這場大角力的焦點。

  眼兒媚的藥性早過,我的神智也早已清醒,可是琢磨了半天,直到腦門發(fā)熱,也是沒一點頭緒,反而懷疑起那張紙條上的曲線與圓圈到底是不是在暗指慕秋水。猛然間一陣錐心的疼痛,由胸口遍及全身,我慢慢伸手捂住胸口的傷,一直困擾我的痛不欲生的疼,與蕓草兒在一起時才稍稍忘卻的疼,在好長時間里我似乎都感覺不到了,把它忘記了。好像很多事情都是這個樣子的,虱子多了不覺得癢,債主多了不覺得愁,疼得狠了疼得久了,疼也就不是疼了,也許是因為心里發(fā)狠,橫豎一條命而已,也許是因為這癢、這愁、這疼已悄無聲息形成習(xí)慣,習(xí)慣有時候等同于麻木不仁。

  “橫豎一條命!命卻只有一條!”再一次回想了一遍蕓草兒所說的已經(jīng)付諸實施的計劃,我猛地睜開眼睛,瞪視著眼前死亡般的黑暗,求生的欲望讓我無法安眠,原來我一心求死,現(xiàn)在卻只想求活。“我都不曉得天底下還有沒有比你更慘的人?你都這么慘了,還有什么好怕的?”蕓草兒的話這時想起來,竟有振聾發(fā)聵的威力!

  “對啊,我還有什么好怕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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