暑假的時候我給彪哥哥去了信。
我和他說明了當時因為趕車沒時間,所以才沒有去他家告別。我記得我們過去的情誼,我還喜歡和彪哥哥在一起。當時因為二弟和我都是參加高考,所以我和他聊了點高考的事,僅此而已。
因為我想起當時彪哥哥見我和他二弟說話,似有不高興,我怕他誤會,所以解釋一番。
我沒告訴他,我高考前夜沒休息好,語數(shù)考砸的事。不想他自責。
地址就寫的是市一中,收信人是彪哥哥的大名。他父親是一中的校長,我想收信處的人應該認得彪哥哥。
信發(fā)出去十幾天了,都不見回信。
暑假過去了,也沒見著彪哥哥回信給我。
他怎么不回信給我?我忽然記起,他說他要去單位上班的。
十一月份的時候,我去市里買書,抽空去了趟彪哥哥家。我一定要問問他,為什么連信都不給我回。
我來到彪哥哥家,好巧,就彪哥哥一人在家。
我是以找他借書為名去他家的。彪哥哥尋了書給我,但是自始至終都沒給我好臉色,冰涼冰涼的。
這是怎么啦?莫非,彪哥哥是因為我沒考上大學,所以換了這副尊容?我心中不由氣憤,想拂袖而去。
但我還是不甘心地問了一句:“彪哥哥,你沒有收到我寫給你的信嗎?”
他仍是冷冰冰的一句,“收到了?!辈辉僬f其它。
我驚詫地看著他,收到了,你便不是因為我沒有來你家告別而生氣啊。還真是因為我沒有考上大學,所以這樣子對我。
我很想憤怒地指責他一番,你高考前來找我干什么?
高考前,你不心情激動地來找我,我就不會因為見了你心情激動。那晚上我又怎會休息不好,把語數(shù)都考糟糕。我復讀,因為高考數(shù)學沒考好,被歐陽老師作為理由,逼著我選文史!沒有選我喜歡的地質(zhì),因為地質(zhì)含數(shù)學。
我知道這種結(jié)果不是你要的,非你本意,只因你在意我們之間的情誼。還有我也一直念著我們的情誼??赡憬裉鞂ξ揖尤皇沁@樣的態(tài)度,你的情誼到哪去了?
可我又轉(zhuǎn)念一想,他和他母親是一樣的心思。如果一個情隨事遷的人,因為兩句話就糾正自己錯誤,世上便沒有薄情了。和薄情的人談情誼,太荒唐可笑了。
最后,我沒有和他多說一句,就負氣離開了他家。
年末,父親回家來,說彪哥哥年底結(jié)婚了,對象是一個小學老師。
一個對象不談上年把,怎會結(jié)婚?那他當時有對象的人,明知我要高考,他還去寢室找我,不是專門來害我的人嗎?
我發(fā)誓,再也不會踏進他家門,在路上我見到他,都要避著。
后來,彪哥哥的母親又和我父親提起,想要我和彪哥哥二弟在一起。我更是氣憤。
阿姨,你見我沒考上大學,覺的我配不上彪哥哥。你二兒子也沒有考上大學,與我這才正合適,是么?我才不稀罕你家的門楣。不就找個大學畢業(yè)的人嗎?這對于我來說,還真不是難事。
因此,這家人被我全拉上了黑名單。
多年后,在我處境非常艱難的時候。一次我回家,父親告訴我,彪哥哥來家里了,說他在找我,父親說我暫時不得回來。那天他還在我家里住了一個晚上。
我一聽,心里暗道:找我干什么?來看笑話,還是告訴我,你結(jié)婚了?我才不會讓你找到我。我一輩子也不要見到你了。反正也沒有幾個人知道我的行蹤。
來上海后,有次回家,我和母親在街上遇到了阿姨,阿姨說彪哥哥好幾年都在找我,每次有了音訊,便趕去,結(jié)果是要么沒找著人,要么就是我搬走了。問那里的人,亦都是不知我去向。
好幾年都在找我?他找我干嘛?
母親和我說,阿姨因為二兒子失蹤了,憂心不已,自己也有點神智不清了。
我問為何,母親說好多年以前,阿姨二兒子因為精神壓力,腦子受了刺激。老二在家里折騰夠了,就失蹤了。但阿姨心痛啊,尋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尋著,還不知道他在外邊怎樣了。
還有這樣的事?他們家習慣找人?以為老二找我去了?我和老二后來從沒有過來往,就高中畢業(yè)一年多后見過一面,他對我笑,想和我說話,我理都沒理。但老二精神出問題可是更晚幾年的事呀。再說阿姨見了我也沒問老二啊。彪哥哥究竟找我什么事?管他呢,這個無情無義的人,我才不要見他。
又是好些年后,我和我一個在一中教書的同學聊起我給一中的學生寄東西,卻收不到的事。同學說學生的郵件,學校一般是不會收的,會退回去。我忽然想起彪哥哥那次真的收到我的信了?還是氣話?如果收到了,他不應該是那樣子冷冰冰對我的呀。我都忘記曾問過他,他的回答是收到了。
我擔心當年冤枉了彪哥哥。況且彪哥哥找我,是在我最艱難的時候。我又沒有什么利用的價值,他為何要找我?
我找同學要了老校長的電話,又從老校長那要到了彪哥哥的手機號碼。
我撥通了彪哥哥的手機,他知道是我時,好象是怔住了。
我直接問他:“當年你真的收到我的信了嗎?什么時候收到的?”
他道:“收到了,但時間太久遠,記不清什么時候收到的?!?p> 我此時記起我問過他信的事呀,當初他臉冰塊一般,冷冷地說收到了的。我腦子糊涂了?居然還怕冤枉了他,又再去問,世上還有我這種笨蛋嗎?一次受辱還不夠,還來第二次,我這情商還是成年人嗎?
不過他是真心虛偽,如果不重要,后來來找我做什么,到現(xiàn)在還在想混過去?當年若不是我在意你,怎會要去考高中?我極少忤逆母親,也聽勸的。但那次我特別倔,堅持直升初三。當時我若聽了任校長的話復讀初二,后來政策來了,我便不會踩上這個地雷。那樣,我中專都考得上,一中也是能憑自己本事考得進去的。還有后來,你真的對我無心,高考前那般激動來找我做什么?
我正想掛電話,他道:“我們微信聊吧?!?p> 他想細聊?好吧,既然我臉都放下了,打電話問這事,我還是要知道原委。
微信里,
彪哥哥說:“我后來好多年一直都在找我,要不是不在,就是離開了。你工作過的地方,住的地方,再搬的地方,我都去過了。”
我疑惑問道:“好多年都在找我?”
他道:“嗯,好多年都在找你。讓我算算看。。。七年,我找了你七年,都沒找到你?!?p> 我道:“七年?!你為何要找我?”
他道:“我后來不放心,就是想去看看你怎樣了?!?p> 他停頓了很久,道:“不過,后來知道你過的很好,我就放心了。沒有再找你?!?p> 知道我過的很好,他就放心了?他是關(guān)心我?
我道:“你知道我那時過的不好?”
他道:“嗯,你后來的事,我聽說了。”
我道:“確定只是見我落難,來關(guān)心我?沒有別的?”
他道:“只要你現(xiàn)在過的好,就比什么都好。那些個事,再講起來也沒有多大意思了?!薄?p> 那些個事?沒多大意思了?
我就是要聽那些個事!那些事對我影響太大了!
我追問道:“你究竟是什么時候收到我的信的?”
我怕他敷衍,又道:“說吧?!?p> 他后來道:“信是通過幾個人后到我手上的,好象過了好久?!?p> 我道:“你結(jié)婚前收到的?”
他道:“不記得了。當時有郵局可以寫信,你這樣寫,讓我也在考慮這封信的真實性。”
我道:“那那個時候我去你家找你,你怎么會那么冰冷?”
他道:“所以后來我去找你,就是要當面問你?!?p> 你后來找我,是好幾年后的事了。他早已結(jié)婚幾年了,還來問?有必要嗎?
可他找了我七年?。∵@說明對于他來說,很重要!
那當年十一月份的時候,他說他收到了,那種冰冷麻木的神情猶在眼前,后面又這般執(zhí)著的找一個人。
他意識到了什么!意識到我原來是喜歡他的!他不敢相信!
而他一直一直認為我不再象從前那般在意我們的感情了,所以連告別都沒有。那這封信的內(nèi)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?或者故意說成反的意思!所以他才不要去看個明白?;蛘咚彩窍胍磦€明白,別人告訴他,信丟了?于他而言,這差不多應該是雪上加霜般的失落,所以我問他收到我的信沒有,他仍是冷冰冰的。
彪哥哥也是深受其害?!他當年是真心對我的,而且是滿腔熱情,他不是因為我沒考上大學變心了?!
是的,一個最后一面冰冷對我的人,幾年后這樣來找我,他不是誤會,又是什么?他高考前來找我時,他處處流露的感情無不在說明著他喜歡我,喜歡了好多年,都沒有改變,怎生在幾個月里,就改變了呢。
我們都是被人捉弄的人!他最后該是多么崩潰啊。
我不再以漠視的態(tài)度對他。
我道:“你那時找不到我的,那時的我,根本就沒有在一個地方固定呆過多久。那時的我好可憐,我現(xiàn)在都不敢想?!?p> 他道:“我都聽說了,我知道你苦哦,所以不放心你。那個時候,我家里也是事多?!?p> 我笑道:“那時我對你的恨意還未消呢。我聽我爸說過,你去我家里了,在問我。我當時想,我再也不要看見你這個人,我還要我爸以后不要告訴你,我的去向。”
他道:“嗯,我去過你家里。我知道?!?p> 我道:“后來有一次,我和同事去一中收賬,遠遠地看見你?!?p> 他道:“什么時候?”
我道:“應該是你去我家兩年后吧,我那同事說和你有點沾親,前去和你打招呼,我就背過身去,不想讓你見到我。后來你們說完話,你走了,她再過來找我的?!?p> 他笑道:“難怪你在故意躲著我,我又怎么尋的到你?!?p> 我想起當時的情形,又笑了。
他又問我:“你知不知道我家里后來發(fā)生的事?”
我想起了在他結(jié)婚后沒有多久,阿姨向父親提起希望我和老二在一起,我當時氣憤不已。幾年后,老二出事了。但是我不想說這些我不想關(guān)心的事。我只是說:“知道?!?p> 我說:“你怎么那么快結(jié)婚了?就在我高考的那一年年底。”
他說:“我畢業(yè)后在家里,來上門說媒的人實在太多。”
我道:“你和你妻子是自由戀愛嗎?”
他道:“我和妻子是經(jīng)人介紹認識,很快就結(jié)婚了。說閃電般亦不為過?!?p> 我道:“閃電般?多快?”
他笑道:“半個月?!?p> 我道:“半個月,那也太快了吧?!?p> 他道:“所以我說閃電般啊?!?p> 彪哥哥是年底結(jié)婚的,那這半個月之后結(jié)婚,是在我去了他家之后發(fā)生的事呀。
我亦記起那次去找他時,家里就他一個人。和我高考前見的一樣,家里并沒什么變化,更沒有看見他什么女朋友啊。只有他那冷冰冰的神情。哇,還真是那么回事啊。閃電般!
為什么?他那時才到結(jié)婚年齡吧。
受刺激?!這個猜測立馬從我腦中跳了出來。
他當時哪來對這剛認識的女子有多少感情啊。
幾年后,他知道了真相,怪不得會要去找我問個清楚。他不是不相信那信的真假,而是信中的內(nèi)容刺激到了他!只有真心喜歡上一個人,放在心里看得特別重要的人,原以為徹底無望得到,才會放逐自己。而明白了之后,便會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。
這個導致我們錯過的人,彪哥哥當時會如何氣憤對待?
好在這么多年過去了,他開始看開了。
彪哥哥道:“其實你那時嫁給我了,那后來日子亦是不會好過的。因為家里被老二弄的那景象,我都不想說。我想你是應付不過來。我那時又經(jīng)常出國,一年之中,至少有半年的時間在外邊,連通信都是極難的?!?p> 聽到這里,我的心里在一陣陣的痛。
彪哥哥一直是心疼我的,他怎么會傷害我?他見我受罪都難過,放心不下。結(jié)婚了都要來找我,找了那么多年。他的心不比我當時更痛么?
現(xiàn)在我才明白,當年居然是這個原因。太可笑可悲了!
我感念的一直都在,只不過是我不知道罷了。還說什么呢?
彪哥哥把他導演的一部片子發(fā)給我看,佛教文化系的。
這片子很大氣,堪比央視水平。無論從畫面取景、拍攝角度、畫質(zhì)還是音樂,解說,都是那般制作精良。給人感覺是清新、大氣,寧靜、致遠。一股濃厚的佛教文化氣息。
我道:“彪哥哥,你真牛!”
彪哥哥笑道:“喜歡就要去堅持,我也是因為這片子拍出來后獲得央視好評,很受鼓舞!”
我道:“嗯,我后來一直做著我喜歡的工作。因為這樣,人才會真正用心、努力?!?p> 彪哥哥:“是這樣的。這個解說是央視的主持人,你聽出來了沒?”
我道:“聽出來了。這聲音一出來,我就覺察到了。彪哥哥,你能拍出這樣好的片子,大視覺!還有獨到的眼光,很能看出你深厚的文化底蘊哦。你到底是那個時候千萬人過獨木橋一路競爭過來的大學生,天之驕子。經(jīng)過這么多年的沉淀、積累,才能有今天這成就啊?!?p> 他笑道:“人只有經(jīng)歷多了,才有思想上的沉淀。這片子很能靜心的,你有空看看。我心里不靜的時候會看一下,人的心情就要好多了?!?p> 我笑著道:“嗯?!?p> 我想起了彪哥哥當年教我做題目的情景,他不但教我如何解,還和我說遇到每一類型的題目要做筆記,標注。以后遇到難題,就會從類型上去分析從何處下手,怎樣思考。呵呵,他對我便是一貫這樣:耐心、溫和。那種關(guān)愛之心滿溢。所以我才會特別親近他。
老校長就是這樣的人啊。
我道:“彪哥哥,你的性格好象你爸爸。你爸爸他是個很有修養(yǎng)的人,脾氣又好。”
他道:“嗯,我要學習我爸爸,寬容度還是沒有他好。不過我會越來越好!”
我道:“你很不錯了!不過我相信你,你會越來越好!”
我們都會越來越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