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幕上的視頻還在繼續(xù)播放著。
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,直至有一個世紀之久,又仿佛只是彈指一揮間。
終于,那個代言廣告的當紅小花再度在熒幕上綻出笑容,整個世界重新回歸了原有的秩序。
……
林沉穿過一片光影的斑斕碎屑,走到了柯月的面前。
他定定地看著少年的眼睛。
他的手還拎著剛才從超市里買的東西。
他的眼眸里氤氳出霧氣。
他輕輕握住了少年的左手腕。
他沒有說話。
……
柯月,這一切,都是你做的嗎?
手里的塑料袋子沉甸甸的,在皮膚上壓出了紅痕。
所以,今天來這里,也都是你計劃好的嗎?
林沉心里突然就有些難過。
少年卻依舊淺淺地笑著,也沒有說話,只是這樣微笑著,看著他,沒什么情緒。
眼角的墜淚痣似乎在微微顫抖著,好像下一秒就要滴落下來,消失不見。
周圍的人群哄鬧著,不明白剛才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事。
柯月和林沉兩人之間卻是一片安靜,安靜得仿佛不在這個世界之中。
街道上的紅燈閃爍著,倒計時只剩了可憐的五六秒。
突然,沒有任何預兆的,少年掙開了林沉牽著她的手。
因為顧及到柯月的傷口,林沉用的力氣很輕,很容易地,就被少年逃脫掉了。
少年的整個身體都向后倒去。
后面就是十字路口了。
他想拉住少年。
兩只手在空中劃出了兩條直線的軌跡,卻最終相互錯開,再也無法交握。
少年再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“柯月!”他想追上去。
“3……2……1”秒數(shù)歸零,紅燈熄滅,綠燈亮起,停滯的車輛重新流動起來。
林沉只來得及捕捉到少年最后朝他露出的一抹笑容,便被一輛高大的大巴車攔住了去路。
耳朵清晰地聽到了摩托車的轟鳴聲。
車水馬龍,川流不息,他再也無法窺見柯月的面容。
待到下一個紅燈亮起,車流再次被定格。
所有的車窗玻璃上都倒映出了林沉悲傷的身影。
一個人的身影。
他攥緊了掌心,手指被冰冷鐵質硬物咯的生疼,柯月最后在林沉的手心里放了一樣東西。
是別墅的鑰匙。
他最后從衣袋里取出一直被自己藏起來的U盤,此刻,這個小小的U盤好似一塊烙鐵一般刺痛了他的感官。
深吸一口氣,轉身,用力將這個U盤拋出。
黑色小方塊在空中劃出了優(yōu)美的曲線,便掉落進了噴泉池里,濺起了一朵極為不起眼的小水花,最后與那些承載著美好愿望的硬幣一起,靜靜躺在了水底。
……
柯家。
柯云明極度無聊地在自己的房間里復習功課。
前幾天,他在房間里藏著的那些小玩意兒全被自家老媽給發(fā)現(xiàn)了,什么CD呀、游戲光碟呀、一次性染發(fā)劑呀、男款耳釘呀、模型手辦呀……
零零散散一大箱子。
然后他就被悲催地教育了一頓,再然后就被勒令一整天在房間里學習了。
并且他那恨鐵不成鋼的媽表示,你要是再敢把頭發(fā)染成五顏六色的,就帶他去剪個光頭得了。
算了算了,他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自己后腦勺的小辮子,剪光頭啊,那可一點都不帥!
不過還好他比較有先見之明,前幾天偷偷把這些東西在哥哥那藏了一份。
想到哥哥,柯云明又皺起了眉,哥最近出了那么大的事,他好擔心啊。
也不知道傷的重不重。
網上鬧得動靜那么大,但是家里的人依舊宛如什么事情都沒有發(fā)生一般,似乎那個白發(fā)少年,和他們的生活無關。
父親不茍言笑,妹妹像個沒事兒人一樣,母親更不用說了,她一向是最不待見哥哥的。
諾大個柯家,真正擔心柯月的,恐怕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吧。
他嘆了一口氣。
……
最近似乎京城黑客的動靜很頻繁啊。
而且他們出手還都是為了同一個人——柯月。
先是被爆光成殺人犯,不等警方出面,就有人黑了全網只為澄清。
有意思。
言永川思索著,此番出動的黑客,手法與痕跡都像極了榜單上的α。
也確實有警方的追蹤顯示,α近期就藏身在京城。
如果這次的全城直播是α的手筆,似乎就沒有什么可奇怪的了。
畢竟,α可是黑客榜單前十里,最喜歡“見義勇為”的人了。
本就做著見不得光的事情,還想著匡扶世界上的正義嗎?
他冷哼了一聲,多管閑事罷了。
……
清水軒花園里,一位園丁正坐在涼亭里匯報情況。
“今天無異常?!?p> “早上季安來過一次,似乎是安排人來打掃衛(wèi)生的,車上還下來了一個18歲左右的男生。”
“快到中午的時候,林沉和那個男生一同離開了別墅,是季安開車送他們離開的,那個和林沉一起的男生看外表應該是柯月的弟弟柯云明。”
“柯月到是沒有離開別墅,除卻部分時間,看不到人以外,林沉出門后,他差不多一直在客廳一樓看書?!?p> “2分鐘前林沉回到了清水軒,他手上提著超市的購物袋子,應該是出門買菜去了?!?p> ……
林沉用鑰匙開了門。
擰門,落鎖,開燈。
“回來了?”柯月闔上了手里的書,出聲問道。
林沉尋聲轉過了身。
少年正坐在客廳落地窗附近的椅子上,許是看書看累了,她用一只手撐住了額頭,純白的頭發(fā)隨著動作垂下來了幾絲。
鏡片后的桃花眼慵懶纏倦,微微笑著,溫溫柔柔地,看著他。
兩枝白玫瑰養(yǎng)在了精致的玻璃花瓶里,有幾片雪白的花瓣飄落在了柯月整潔的白襯衫上。
若是在平時,少年是絕對不會讓這些東西停留在身上的,這次大約是看書看入迷了,竟是忘了佛去。
花瓣從未離開過她的衣衫,一如她從未離開過這里一般。
“嗯?!绷殖凛p輕應了一聲,“回來了?!?p> 他把手里的東西放到了櫥柜上,緩步走到了柯月面前。
“是不是累了?”有些擔心地問道。
“是有些?!鄙倌晁坪踹@時候才察覺到自己身上的白玫瑰花瓣,指尖將花瓣佛落,飄到了桌子上。
她摘下眼鏡,有些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。
這個時候,別墅里假扮她的人應該已經從紅酒窖的暗門離開了。
林沉俯下身,把少年佛落在桌子上的花瓣撿了起來,取了一本書,打開,將這些潔白的花瓣卷起的邊角小心翼翼地撫平,盡數(shù)夾在了書頁里。
“那我去做飯了?!彼ы?,目光如水地朝少年笑了笑,將書本放回了客廳的小型書架上,“你先好好休息?!?p> “嗯。”
于是一個人神色如常地去了廚房整理剛買回來的東西,另一個人漫不經心地看著桌子上的白玫瑰發(fā)呆。
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在提及今天噴泉廣場里發(fā)生的事情,宛如柯月真的未曾跟隨林沉離開,宛如那場聲勢浩大的全城直播根本沒有發(fā)生。
林沉的動作很利索,嫻熟地整理好食材,將生姜蔥蒜等香辛料準備好,蔬菜也迅速地切成對等的小塊。
少年偶爾也會往廚房里看一眼,不得不說林沉的手真的很好看,十指修長,骨節(jié)分明而又充滿了力量感,就像是蒼勁的松枝。
雪亮的菜刀像蝴蝶一樣在他的手里上下翻飛著,與案臺不斷碰撞著,發(fā)出節(jié)奏整齊的敲擊聲。
鯽魚也早已被他煎好,正在砂鍋里煲湯,偶爾能聞到竄出來的鮮香。
柯月家的廚房很大,設備很全,但是一直以來都不曾使用過。雖然明亮干凈,櫥柜上因常常打掃而一塵不染,但終究只是個漂亮無用的擺設而已。
如今有人在里面忙碌著,這個廚房竟是有了一絲人間煙火氣息。
一向被粉絲戲稱為謙謙公子的林沉此刻做起飯來,也是很賞心悅目,柯月懶懶散散地看著他的動作,心里這樣想。
……
直到香氣四溢的魚湯被端上了餐桌,他叫醒了還靠在椅背上假寐的少年。
“教練,吃飯了?!绷殖凛p聲喚她。
少年睜開了眼睛,有些不滿地朝他看了一眼,林沉卻依舊神色無辜地指了指餐廳,示意柯月過去,絲毫沒有擾人清閑的自覺。
她站起身來,閑散地走到自家餐廳,落座,林沉也在另一邊坐下。
呃,不過氣氛為何有億點點尷尬……
柯月面前是營養(yǎng)均衡但味道寡淡一看就很沒有食欲的東西。
反觀林沉那邊,香濃魚湯,時令鮮蔬,粒粒分明的白米飯,還有造型獨特的水果拼盤……
少年吃東西時很安靜,雖說是左手握筷,但很熟練,顯然是習慣了用左手做事,優(yōu)雅自持。林沉也不是愛鬧騰的人。
于是,氣氛更沉悶了……
兩人各自沉默地吃著各自的東西。
林沉想了想,還是盛了一小碗魚湯,輕輕推到了柯月面前。
“喝點?”
“不了,你喝吧?!?p> 少年推了回去。
“你還帶著傷,魚湯營養(yǎng)豐富,對身體好。”他繼續(xù)推過去。
“一點小傷罷了,無礙?!庇滞苹厝ァ?p> “嘗嘗吧,很好喝的?!绷殖铃浂簧?。
“不想喝?!痹俅尉芙^。
“真的好喝……”
……
“林沉!”柯月索性直接喊了他的名字。
“我在!”
“你好煩哦?!鄙倌晏ы聪蛩拔椅覆缓?,隨便一點刺激性的東西都會令我胃疼,尋常飯菜我根本碰不得。”
不如一次性把話說清楚,省的這人一直煩她。
“所以我只能吃這些沒什么調味劑,容易消化的東西?!?p> “懂?”
林沉不說話了。
他看著少年,嘆了一口氣,然后轉身進了廚房。
柯月有些疑惑。
過了一會,林沉端出了一只小碗,放到了她面前。
“特意為你做的,用的糯米,魚刺我都挑出來了,除了鹽之外什么都沒放?!?p> 是一碗魚片粥,只用了很少的蔥提味,油也很少,輕輕淡淡的。
“原來你知道?!鄙倌昕粗媲耙煌胫?,桃花眼沒什么情緒。
“嗯”林沉說道,“昨天,我在你房間看到胃藥了,還有……”
“你每天都會打營養(yǎng)液?!彼恢倍贾赖?。
胃不好,只能少吃多餐,每天靠著各種葡萄糖維生素溶劑維持身體所需要的能量。
怪不得,上次做的那碗姜茶,柯月喝不下去,他想,他怎么就到現(xiàn)在,才發(fā)現(xiàn)呢。
……
“那既然你知道,為什么還讓我喝魚湯?”
林沉突然覺得少年此刻看他的眼神有些陰森森的。
“因為……魚湯好喝?!彼臁?p> “……”
“并不是很想嘗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