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5.
雨越下越急，在雙方廝殺處來回彈跳。每個士兵的戰(zhàn)甲兵刃上都蒙了一層淡淡的光圈。大地從土黃變成深褐再到紅黑。風沙遁形，泥濘生長，拖著戰(zhàn)士們每一次的揮擊與步伐。雨點串成了線珠，掛在每個人的睫毛上，瞳孔映出的世界變得模糊又搖曳。箭矢像丟了心魂，完全分不清自己的目標在何處，稀里糊涂的交代著任務(wù)使命。在這樣的雨天，雙方的體力和心態(tài)都快到達極限，強撐著身體和精神，無論哪一方都已無退路可言。天空中不時喚來閃電狂雷，驚打著每一顆緊張疲憊的心。本來應(yīng)該是勝負手的白水大營，此刻卻靜悄悄的在一旁觀戰(zhàn)，幾千張白色帳篷成了不動聲色的觀眾。
就在這時，從遠處依稀傳來一陣微妙的聲響。先是如蜜蜂般的哼鳴，接著又似鼓點一般敲擊大地，這陣勢越來越強，連白水的帳篷都開始附和著震動起來，像是沉默許久之后的翹首以盼。
果然，一支雄壯的隊伍出現(xiàn)在視野里！像是從白水大營盡頭漫出來的潮水一樣，一排排，一列列，層層疊疊，環(huán)環(huán)相連。馬蹄踏在地上傳來堅實的回音，馬背上的騎兵目光如巖下閃電，戰(zhàn)甲如不動城墻，行動如迅捷飛燕，個個像從畫卷里飛出來的精兵悍將，被這雨水澆打一番，更顯滄海橫流之英雄本色。
一匹白馬挺在隊伍最前面，馬上騎士手持亮銀長槍，身披白色戰(zhàn)甲，周身閃著碧水凝波，宛如一條過江蛟龍。毫無疑問，那正是飛天大將軍——馬飛天！
在他身后疾馳著兩位將軍。左手邊那位身長八尺有余，體格壯碩，肌肉強健，四方臉上長了一對粗黑的濃眉，右眼處自上而下刻著一道長長的疤痕，雖早已結(jié)痂，但正視之下仍讓人觸目驚心。寬厚的背上交叉著一對胡桃色劍鞘，六顆極為罕見的湖藍色寶石均勻的鑲嵌上面，看上去卓爾不凡又帶著幾分寒意。鞘中寶劍修長，與劍主人寬大的后背形成反差，但此兩把寶劍好似有股威嚴的氣場，穩(wěn)穩(wěn)的鎮(zhèn)在那里，不容任何質(zhì)疑與偏見。
與威風凜凜的大塊頭相比，馬飛天右手邊則是一位身材相對瘦小的將軍，無論從穿著還是身材來看，都很難與普通將軍的形象聯(lián)系起來：他一身輕質(zhì)絲綢束衣，手腕裹扎金色軟鎖甲，面容眉清目秀，頗有幾分女相，頭上扎著一縷蓬松的尾辮，與自己的馬尾頗有些相似。更讓人稱奇的是，他是戰(zhàn)場上唯一一個沒有戴頭盔的人！也看不到他的武器。他那文弱的身軀，要不是緊隨馬飛天身后，很難想象他竟是一位神將軍！
這二人和戴忍龍地位相當，是馬飛天帳下五大神將中的飛天神鷹——趙天英，飛天神狐——姬懷秋。龍、鷹、狐、豹四大神將，馬飛天只留了飛天神豹留守衛(wèi)涼，其余全部投入白水大戰(zhàn)，足見拼死一搏的決心與萬無一失的穩(wěn)妥。這三位神兵猛將帶著兩萬精兵，以摧枯拉朽的態(tài)勢壓進戰(zhàn)場！
馬飛天身子微微前傾，吞雷槍嫻熟地在他右手翻轉(zhuǎn)兩圈，身后二將心領(lǐng)神會。趙天英帶領(lǐng)一路人馬迅速朝敵陣左翼前進，姬懷秋帶領(lǐng)一路包夾右翼，三路人馬殺進炎虎陣中。
馬飛天的中路軍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，沖進敵陣的瞬間劈開了一道寬大的裂縫，在縫的兩端被撞倒，擊飛，劃傷，甚至砍斷的肢體數(shù)不勝數(shù)，馬飛天一桿吞雷槍在陣中左突右擊，游刃有余，殺的好不痛快，紅色的敵陣成了他肆意遨游的海洋。
趙天英拔出他那修長雙劍，兩道寒光輪轉(zhuǎn)，劃出長長的殘影，兩柄長劍各自飛舞時，像一雙巨大的藍色鷹翼，時刻籠罩在敵人的頭頂。藍翼從敵人眼前閃過，血肉也跟著飛起，在這雙恐怖的翅膀下，如果不是全副武裝，鼻、眼、耳、手甚至是頭顱，隨時都有飛起來的可能。
再看姬懷秋那邊，時而騰空而起，時而直挺后仰，每一次身體的扭動之后，一發(fā)發(fā)密如急雨的暗器就刺入敵人的要害，多半是眼睛和太陽穴。被刺到的人雖不至于立即斃命，但沒有一個不滿地打滾，慘叫不止，甚至跪地求饒。還有些稍大些的鏢型暗器會直接飛入敵人的喉管，使其當場窒息而亡。他不停地上下翻飛，暗器如流星雨一般落下。一頭長發(fā)飄在空中，猶如妖媚的狐尾，每一次擺動就是一連串的詭計與殺機。
在這樣的對手面前，此刻已精疲力竭的炎虎戰(zhàn)士薄如紙漿，根本扛不住這樣的打擊，幾乎是一觸即潰，剛才膠著狀態(tài)下的勇猛被沖擊殆盡。
終于，炎虎軍扛不住這雷霆一擊，開始瘋狂向來路撤退。由于馬飛天的支援，原本還算廣闊的戰(zhàn)場一下子被擠得滿滿當當。在陣型后方的炎虎戰(zhàn)士還比較好撤退，前面的大部分也已經(jīng)戰(zhàn)死，中間的在慌不擇路地奔逃，與飛馬軍擠在一起，形成了一道移動的肉墻。
三位將軍殺得興起，但面對擁擠不堪的山谷，也很難繼續(xù)向前突進。此時在山頂觀戰(zhàn)良久的戴忍龍突然兩眼瞪大，像是看見了寶貝，那可能是稍縱即逝的黃金戰(zhàn)機。他轉(zhuǎn)身對千羽說道：“建功立業(yè)的機會來了！你現(xiàn)在去西南角山頭，我?guī)巳|北邊那個，咱倆在這兩端一起向山下放箭，截殺逃竄的老虎，這一戰(zhàn)定能全殲他們！”
想到大軍剛剛還在幻術(shù)的恐怖支配下，險些全軍覆沒，而現(xiàn)在已完全占據(jù)上峰，甚至要大獲全勝，千羽驚異于戰(zhàn)場的殘酷與瞬變，感嘆這何嘗不像一個人的命運。
戴忍龍說的沒錯，機會來臨時，豈能不去抓住它？他提了一口氣：“得令！”向戴忍龍行了個軍禮，轉(zhuǎn)身就往西南角山頭奔去?！奥?。”戴忍龍又突然叫住他：“能不能借我?guī)字愕募糜每矗俊?p> 千羽先是一驚，然后小心的回答道：“嗯，不過屬下的箭矢與其他人的，并沒什么不同啊。”
“哦？真的沒有任何不同？看你箭術(shù)如此了得，還以為你的箭有什么秘密呢。”
聽戴忍龍這么一說，千羽有些猶豫，回應(yīng)道：“要說區(qū)別，還是有一點點的不同?！?p> “好，快講！”戴忍龍有些急不可耐。
戰(zhàn)局緊迫，千羽也不敢耽擱，便如實相告：“每次要用弓箭的前一天晚上，我會用羊皮擦一遍箭身，這樣它們在飛行時和空氣的摩擦較小，可以飛的更遠更穩(wěn)定。我還有個小習(xí)慣，就是會在每支箭尾部刻上一個‘千’字，沒什么實際作用，只是希望能給我?guī)砗眠\吧。”
戴忍龍聽到這里，兩眼放光，好像是抓到了那把勝利的鑰匙。他迅速收回內(nèi)心的波瀾，說道：“神射手，那把你的箭借我兩支用用吧，我也沾沾你的好運?！闭f完，兩步邁到千羽跟前，還沒等千羽同意，便從他的箭袋中抽出兩支，放回自己的箭袋去。然后拍了拍千羽的肩膀說道：“在這亂世，你我都要學(xué)會，把命運握在自己手中，因為這是唯一的路?！闭f完一揚手，脫掉上身沉重的戰(zhàn)甲，一躬身，用賽跑的動作飛快的往東北向奔去。
千羽則愣在原地，因為戴忍龍剛才的那句話，他曾經(jīng)聽過。
“因為這是唯一的路。”
回憶雖然遙遠，但再次聽到，仿佛兩塊巨大的磁石，猛地牢牢吸在一起，震蕩出一張張記憶的圖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