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政派堂弟高襄頻調(diào)兵馬搜尋姬破虜?shù)嫩欅E,久無所獲,勃然大怒道:“一群酒囊飯袋,連區(qū)區(qū)一個刺客都抓不到,如何辦成大事?!备呦宓溃骸岸缦⑴?,那人身中兩箭,我已派人盯住全城醫(yī)館,他雖然躲了起來,延誤醫(yī)治時機(jī),絕對活不長的?!备哒愿袑捨?,“仍不可掉以輕心。那人武功高強(qiáng),此次失敗,一旦逃脫,定會設(shè)法再來行刺?!备呦宄T人蔚使了個眼色,馮人蔚進(jìn)言道:“江修伏誅之后,他妻兒和義妹被那人救走。高大人一路率兵往大宋方向追擊,最終無果。如今看來,那人多半帶江修妻兒和義妹走的山林小徑,到了邊境地帶,正巧相國為了安撫皇上和靖南王,下令撤了關(guān)口的兵馬。那人無意間透露江修妻兒和義妹的確到了大宋。只是具體到了大宋何處,并沒詳說?!?p> 高政喝道:“此事還須你說?誰也猜得到他們?nèi)チ舜笏?,難道還留在大理任人宰割么?”馮人蔚道:“相國息怒!下官曾聽人說起江修祖籍在大宋建康府,岳父岳母又是平江府首富,他到大理之前,先是人人稱頌的狂俠,其后娶妻生子,做了吳家堡堡主的乘龍快婿?!备哒柕溃骸澳阆胝f甚么?”馮人蔚道:“江修在大宋有很多武林朋友,但未必人人都敢像那人一樣獨闖相國府。不過江家數(shù)代習(xí)武,江修的兒子今年十歲,一旦學(xué)成他父親的劍法,加上其他人的點撥,以及他外公的財力,將來……將來恐怕很難應(yīng)付?!?p> “你意思是江修的兒子將來必成大患?!?p> 馮人蔚面露狡黠之色,連連點頭。
高政問高襄道:“襄弟以為如何?”
高襄目露兇光道:“斬草不除根,無異引火自焚!”
高政略加思忖,嘆口氣道:“這件事交給你們?nèi)マk,須辦得干凈利落,別教皇上和靖南王發(fā)現(xiàn)端倪。這大理國,到底是姓段的?!?p> 高襄和馮人蔚齊聲稱是,接著離開相國府籌劃除掉小南飛的奸計。
馮人蔚早派人悄悄潛入大宋,探得吳家堡雖然富甲一方,卻缺少中流砥柱,無人能當(dāng)大任,吳堡主年屆花甲,早已力不從心。馮人蔚向高襄進(jìn)言,欲先鏟除吳家堡,教小南飛失去靠山,接著再派人暗中行刺。
馮人蔚老謀深算,到處打聽江修的仇家,適逢大賊賀亦凡出獄,馮人蔚得知江修在十一年前于嶺南窮追賀亦凡,導(dǎo)致賀亦凡被送交臨安府查辦,判了關(guān)押二十年,因其兄弟雷大強(qiáng)多次賄賂各級官員,才得提前刑滿。他在牢中對江修咬牙切齒,想著江修武功卓絕,若要打敗他,除非下足功夫,于是苦練內(nèi)功心法,出獄時已成為當(dāng)世一等一的高手。
馮人蔚派人大張旗鼓地迎接賀亦凡,稱有要事相商,賀亦凡只想找江修報仇,馮人蔚說明來意后,兩人一拍即合。
賀亦凡聽聞江修死于大理,直呼“太也便宜那廝了”,馮人蔚說出計劃,賀亦凡朗聲大笑:“姓江的你可別怪我,你當(dāng)年害得我暗無天日,多虧我兄弟不吝巨額財富,到處奔走,才為我求得一線生機(jī),如今我的仇只好報在你妻兒身上!”
于是高襄、馮人蔚、賀亦凡、雷大強(qiáng)等人“各顯神通”。高政向大理皇帝段智興請旨,派高襄出使大宋,其意一在鞏固高氏名望,二在借機(jī)親近大宋官員;馮人蔚、賀亦凡、雷大強(qiáng)主要負(fù)責(zé)買通吳家堡各地骨干人物,惡意制造吳家堡唯利是圖、欺榨百姓之論。
吳家堡在平江府甚至整個江南的聲譽(yù)根深蒂固,起初百姓都認(rèn)為有人造謠,吳堡主也不顧風(fēng)霜親自澄清,到后來一家家商號全被人操控,接連傳出吳家堡只顧利益、傷害百姓、強(qiáng)取豪奪、暴力收租、經(jīng)營禁品等消息,吳堡主氣得火冒三丈,派人到處平息謠言,謠言如火,已成燎原之勢,平而不息。
不到兩月,吳家堡的店鋪有的被官府查封,有的經(jīng)營不善自行結(jié)業(yè),曾經(jīng)風(fēng)光一時的平江府首富轟然倒塌,吳堡主所托非人,派出一批又一批掌柜企圖力挽狂瀾,豈料一個比一個沒用。
一日官府接到舉報,稱吳家堡在鎮(zhèn)江與鹽梟勾結(jié),私營官鹽,吳堡主聞官兵叩門,自知大勢已去,派人暗中將傳家寶玉璧及部分家產(chǎn)轉(zhuǎn)交到喜兒手里,喜兒聞家事變故,托付了小南飛,急忙趕往平江府。
吳堡主在官府受盡屈辱,始終不認(rèn)私販官鹽、強(qiáng)取豪奪等罪行,平江知府礙于其年邁,未便收監(jiān),但罰吳家堡繳納巨額罰金,且勒令所有店鋪停業(yè)整頓,吳家堡入不敷出,以致須變賣家產(chǎn)抵債。吳堡主眼見家業(yè)敗落無力回天,難以承受,終于在夜晚懸梁自盡,吳夫人悲傷過重,當(dāng)晚隨夫駕鶴西行。
喜兒回到吳家堡時,父母已亡,只有送玉璧的家丁吳鵬子傳了一句話,“堡主說,要大小姐欲與民為樂,自己須先平安無恙?!眳蛆i子深受吳堡主夫婦及喜兒的恩惠,對吳家堡絕無二心。
喜兒痛哭不已,不斷重復(fù)父親所說“與民為樂,自己須先平安無恙”,想到夫君江修亡于大理,父母又接連身故,從前一家人幸??鞓返娜兆邮幦粺o存,她一時惶惶,即使腦海中仍浮現(xiàn)小南飛的身影,依然無法從悲傷中走出。正當(dāng)萬念俱灰時,高襄、馮人蔚、賀亦凡、雷大強(qiáng)等人一并趕來,賀亦凡笑道:“你就是江修的妻子?”
喜兒道:“你是誰?你認(rèn)識我相公么?”她始終不愿說“先夫”兩個字。
賀亦凡道:“豈止認(rèn)識!你相公當(dāng)年親手將我送進(jìn)了監(jiān)牢,只可惜……他沒等到我出獄。否則我一定讓他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,如今他在九泉之下,得知岳父岳母被逼而死,妻兒也……也活不長了,不知道是否會后悔十一年前多管閑事?!?p> 喜兒驚詫道:“你們……你到底是誰?”馮人蔚緩緩走出,笑道:“不認(rèn)識我了么?平江侯夫人?!毕矁号豢啥?,方始明白一切都是這些人的陰謀詭計,她向來溫婉莊重,但殺夫害親之仇不共戴天,恨不得生啖其肉,聲嘶力竭地吼道:“原來是你們……是你們害我相公和父母。我要殺了你們報仇?!眾^力撲向馮人蔚,未待馮人蔚閃身,高襄順手拔出佩劍,劍光橫掠,雪白的劍刃毫不留情地抹向她雪白的頸,喜兒仿佛看到了父母,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相公,父母疼愛自己無以復(fù)加,相公用溫暖的雙臂懷抱自己,說著天底下最動聽的情話,又想起最割舍不下的小南飛,想象著他將來娶姬破虜?shù)呐畠杭л碌膱鼍埃僖膊荒芘惆樽约旱膬鹤?,再也不能看到他平安長大,她最后看到了流星,看到了從前靠在相公肩旁的畫面……
眾人望著喜兒的尸首,各有各的心思。馮人蔚瞅了瞅吳家堡左右大道,擔(dān)心有官兵趕來說不清楚,提議眾人先撤。高襄疑心有家丁發(fā)現(xiàn),在堡中四處搜羅無果后,才率眾離開吳家堡。
那吳鵬子目睹喜兒被高襄殺害,無力施救,為存性命好通知四妹和小南飛,看喜兒倒地后,忍住悲痛躲進(jìn)吳堡主的靈柩之中。待確定無人進(jìn)出,喜兒的血也流干了,他極度悲憫,想著早些通知四妹和小南飛,來不及安葬吳堡主夫婦和喜兒的尸首,匆匆趕去江寧。
吳家堡隕落的消息迅速傳遍平江府及整個江南,官府掩蓋喜兒死因,只說吳家堡堡主夫婦自盡,其女承受不住打擊,悲痛而逝。一時各界議論紛紛。
不久傳到了四妹耳里,她雖竭力阻止,小南飛還是得知原來父親早就在大理天牢病逝,如今外公外婆以及母親也都相繼亡故,他小小年紀(jì)如何能承受這般天大的打擊?頭腦如被重錘擊中,大叫一聲倒在了地上。
高襄等人探到江修故居,正欲連夜殺去,聽聞因江修在江南的威望尚存,平江府附近的武林同道大多自發(fā)趕往吳家堡,合力殮葬了吳家堡夫婦和喜兒,其余各地的武林朋友也都漸向江修故居進(jìn)發(fā),高襄問道:“消息準(zhǔn)確么?”
賀亦凡道:“江修工于心計,不知籠絡(luò)了多少武林中人。江南幾十個幫派的人想著沒辦法馬上去大理,竟打算去他的舊宅祭奠?!?p> 高襄道:“既是如此,咱們不如派人混進(jìn)去,假裝是祭奠江修的人?!辟R亦凡等拍手叫好,但如此一來,所派之人只得跟隨大部隊徐徐前行。
吳鵬子不顧遠(yuǎn)涉之苦,為避追擊,盡走偏僻小徑,受盡了荊棘之累。他奮力趕到江寧舊宅,不見四妹和小南飛。原來四妹恐防有變,等嫂子走后,即帶小南飛搬離故居,住到幾十里外的小山村。小南飛是在和山村孩童玩耍時,無意中聽到了父母、外公外婆亡故的噩耗。
四妹抱起小南飛,在屋中守了他一天一夜,小南飛好不容易醒了,沒吃一口食物,沒喝一口水,想起父母和外公外婆,眼睛也哭腫了,任憑四妹如何勸說,他一面哭,一面說要殺了壞人報仇,等哭累了又接著睡。一連三日,哭到四妹心也跟著融化了。
到了第四日,吳鵬子終于找到了小山村,將喜兒如何遇害的情形悄悄對四妹說了,四妹讓吳鵬子暫時別告訴小南飛,不想他小小年紀(jì)心中裝太多仇恨。小南飛異常聰穎,無時無刻不追問吳鵬子,吳鵬子照四妹吩咐,說喜兒難以接受夫君和父母相繼亡故的事實,跟著去了。小南飛看他眼神閃爍,料他有所隱瞞。
四妹雖知義兄在江南有許多武林朋友,到底敵人在暗,如繼續(xù)留在大宋,遲早被對方發(fā)現(xiàn),為了保全義兄血脈,為了不負(fù)嫂子臨別所托,她決定冒險行事,說道“他們絕對想不到,我們會去金國……只有去了金國,他們才不敢貿(mào)然動手,為了飛兒能平安,我也顧不得甚么家仇國恨了!”
吳鵬子附和道:“金人雖然殘暴,但咱們過去隱姓埋名,老實本分不惹事,也未必有甚兇險!至于將來如何,全看小少爺?shù)脑旎恕?p> 四妹雇了一輛馬車,三人都換了一身行頭,在當(dāng)?shù)毓俑k了通關(guān)文書,就稱走訪親友,決定到了金國再操置身份。小南飛飽含熱淚,看遠(yuǎn)處一條條清晰的車轍印,暗暗發(fā)誓道:“總有一日,我要回到大宋,我要替爹娘和外公外婆報仇!”四妹看他變得沉默寡言,知他痛似切膚,對他便有無限憐惜和疼愛,將他牢牢抱在懷里,溫柔地道:“飛兒別怕,姑姑會一直陪伴你!”小南飛望著四妹,半晌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回道:“好,我們?nèi)ソ饑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