歐陽虎、歐陽蜓及張三牛與小南飛接觸時久,知他性子堅韌,一時腳痛絕無可能痛哭流涕,料他想起了傷心之事,以往歐陽蜓多半要嘲笑小南飛一番,說他怕痛膽小云云,如今小南飛面容憔悴,神色蒼然,顯是傷心到了極處,不知怎的,歐陽蜓只瞧了一眼,竟也跟著心疼了起來。三人徐徐跟在他身后,漸到靜心院附近。
周天羽十六歲時身手已十分了得,深受時為丐幫幫主的韓鳳起喜愛,韓鳳起處理幫中大小事務,一貫攜他于身側。韓鳳起與江修相交莫逆,江修當年在平江府成親,韓鳳起帶周天羽一同參加,韓鳳起已是當世英豪,在武林中地位尊崇,但說起狂俠江修來,仍是滿口贊嘆,少年周天羽耳濡目染,把江修當做畢生追尋之目標。到平江府后,見江修儀態(tài)瀟灑,舉止絕俗,各路英雄都與之稱兄道弟,內(nèi)心更為激越。
其后周天羽旦夕修煉,武功突飛猛進,江修擅長追兇,周天羽遂刻意多查懸案,憑此名噪天下,江修遠在大理也有耳聞。周天羽唯愿能和江修同桌論武,方為生平大幸,一來江修須為大理段氏盡忠,二來韓鳳起有意提拔栽培,周天羽整日忙碌于幫中要務,兩人此后再未謀面。江修被害時,周天羽正隨韓鳳起于吐蕃追擊大敵,得知噩耗后,韓鳳起心痛染病,就勢將幫主之位傳給了周天羽。
周天羽追憶往昔,眼眶濕潤,歐陽龍見他潸然欲哭,安慰道:“我知你敬重狂俠,但逝者已矣,咱們將來如能見到他的后人,自當盡力施以援手,只盼狂俠后人安然無恙,令其泉下有知,終能瞑目?!敝芴煊饝艘宦暎妓髁季?,緩緩說道:“丐幫弟子遍布四海,卻從來沒得到狂俠后人的消息,也因我未曾下令各弟子全力打探。既然并無消息,周某相信便是最好的消息。那人留書竊寶,乃是明取強奪,要知魚書山莊以‘魚書’為名,人員擴散之廣,消息搜集之迅,自居武林第一位。此事不久后即將盛傳開來。若那人曾與狂俠有仇,此舉無異于自露身份,公然向武林中所有狂俠的朋友叫板,武林中雖不乏狂妄之輩,卻沒人會如此愚蠢;若那人是狂俠的好朋友,一直在追查戚四妹及狂俠后人的下落,苦尋無果之際,只好鋌而走險,讓天下間消息最靈通的魚書山莊代為效勞?!?p> 一個丐幫弟子道:“幫主言下之意,是說那人或許是狂俠的好朋友,一直找不到狂俠的后人,不得已才取了馬老莊主的黑玉馬?!敝芴煊鹞⑽Ⅻc頭道:“不錯,屈指算來,狂俠的后人也只十來歲,孩童生長,面容變化較快,要找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實在不易。戚四妹與狂俠兄妹情深,武林皆知,找?guī)讉€見過她的人畫出她的模樣,卻也不難。說起來,周某當年就在狂俠的婚宴上見過戚四妹,武林朋友都說她靚麗照人,那時她十七八歲,如今最多不過三十。”
歐陽龍道:“那人要魚書山莊打聽戚四妹消息,恐怕不止要找戚四妹,還想找到狂俠后人。到時動靜太大,別不慎走漏了風聲,教狂俠的仇人有機可乘!”
周天羽皺眉道:“歐陽兄所言甚是,馬老莊主懷念亡妻,不可能忍心黑玉馬旁落!”眾人唉聲嘆氣,不知如何破解難題。
歐陽蜓看小南飛情緒低落,自己幫不上忙,越發(fā)著急,想著讓小南飛見一見周天羽,在恩人勸慰之下,甚么傷愁也該化解了,幾次打算敲門,卻怕打擾了兄長,只好在來回踱步。
過不多時,周天羽起身道:“周某思來想去,還是決定趕去魚書山莊,先勸一勸馬老莊主,至于黑玉馬,周某必定設法替他奪回?!币粋€丐幫弟子道:“那人武功奇高。幫主千萬小心。”
周天羽向歐陽龍拱手作別,帶弟子走出房門。歐陽蜓見狀,忙對周天羽道:“周幫主留步,江飛在外等候已久,他想當面謝一謝你?!?p> 周天羽微笑道:“這孩子很懂禮數(shù)。”隨歐陽蜓來到靜心院,小南飛果然破顏笑道:“周幫主,歐陽大哥,多謝你們幫我洗脫嫌疑。”說時彎腰拱手,極為恭敬。
歐陽龍道:“多虧周幫主目光如炬,一眼瞧出破綻,至于你歐陽大哥,完全一竅不通,只跟著跑了一趟而已?!睔W陽蜓見小南飛終于重拾歡笑,心頭頓如抹蜜。
周天羽彎腰道:“孩子你胸懷坦蕩,我也只不過略盡綿力。你們幾個孩子既到神劍門學藝,須知神劍門貴為天下第一門,許多人擠破頭顱也難進入,所以要加倍刻苦,將來才能學有所成,做個人人敬仰的英雄好漢?!?p> 小南飛、歐陽虎、張三牛齊聲道:“加倍刻苦,學有所成,做個人人敬仰的英雄好漢?!睔W陽蜓跟著道:“那我就做人人敬仰的絕代巾幗?!敝芴煊?、歐陽龍看四個小孩天真爛漫,魚書山莊盜玉陰霾一掃而空,不禁開懷大笑。
小南飛知周天羽即將離開洛陽城,執(zhí)意送他出府,正到門口,吳鵬子匆匆趕來,小南飛拉他走到周天羽身前,“鵬叔,這位就是幫我洗脫嫌疑的丐幫周幫主?!眳蛆i子本來面色慌忙,得知恩人在側,當即轉顏道謝。周天羽目光只在吳鵬子臉上輕微掃過,心里突然咯噔一跳,腦海頓翻波瀾。
小南飛問吳鵬子怎么到歐陽府來了,吳鵬子說梁夫子忽然生了重病,口中念到幾個弟子,其中便有小南飛,小南飛“啊”的一聲道:“梁夫子老當益壯,怎的忽然染病了?我得馬上去探望他老人家?!?p> 周天羽想起十二年前在平江府的情形。那時他隨幫主參加狂俠的婚宴,有個家丁勤勞懂禮,一直守在吳堡主夫婦身旁,不是別人,正是吳鵬子。當日人滿為患,好在吳鵬子多年來面容變化較小,他又隱約有過目不忘之能。
周天羽又驚又喜,暗自贊嘆:“莫非造化弄人!這人真是當日吳家堡的那個家???”隨即聽吳鵬子對小南飛道:“飛兒,你趕緊邀請周幫主到客家里做客?!毙∧巷w恭敬相邀,后面說的話周天羽卻不及細聽,心里想道:“這人是吳家堡的家丁,這孩子叫江飛……啊!是了是了,我聽韓幫主說過,狂俠的兒子名叫‘江南飛’,是因當年狂俠被困中都,其妻有孕,狂俠恨不得長翅南飛……”
小南飛心系梁夫子,和周天羽、歐陽龍兄妹等揮手告別后,即拉著吳鵬子和張三牛望遠飛奔。
歐陽龍笑道:“江飛這孩子當真惹人喜愛,否則本地鴻儒梁夫子也不會在病床上念到他的名字……”歐陽虎笑道:“這是自然,阿飛心地善良,樂于助人,他教我武功,從來不說我笨……”歐陽龍拍他道:“瞧你好意思,你不認真聽課,反讓江飛教你?!睔W陽虎道:“阿飛從小習武,天賦異稟……”他一個勁兒地夸贊小南飛,歐陽龍看弟弟一本正經(jīng),絲毫不以為意,只覺哭笑不得,轉念一想,弟弟武功雖然差,心思卻十分單純,將來說不定另有造化。
周天羽望著小南飛遠去的身影,就如江修近在咫尺一般,心里激動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