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句抗旨不尊,實在有夠誅心的。
柳縣令有點傻眼,他心里知道,這是一場糊涂官司,這個官司,他沒有能力,也沒有意愿去審,可是偏偏碰到秦少游這等胡攪蠻纏的家伙,卻又只能硬著頭皮僵持下去。
所以……他索性充當(dāng)木頭人,不管了。
他不做聲,王巖已是大笑不止:“嫉妒賢能?秦少游,你一個廚子也敢自稱是賢能?你在學(xué)里胡作非為、毆打生員,可是有的么?”
秦少游昂首道:“子不教父之過、教不嚴(yán)師之惰也,嚴(yán)師出高徒,這有什么錯?”
“這是有辱斯文之舉!”
“若是有斯文,你們卻又為何無故指摘我的出身?我是廚子沒有錯,可是我的助教之位乃是朝廷恩準(zhǔn)了的,朝廷唯才是舉,你們既是清流博士,卻為何計較出身?”
“你也配和老夫說斯文?你……你口出粗鄙之詞?!?p> 秦少游慢吞吞地道:“粗鄙之詞?什么粗鄙之詞?”
王巖卻是說不出,憋了老半天才道:“你說呢?”
“去你M的!”
王巖勃然大怒道:“你又口出粗鄙之詞!”
秦少游冷笑道:“這是你讓我說的,你非讓我說,我能有什么辦法?”
“你……再說一遍!”
“去你M的!”
王巖已是氣得瑟瑟作抖。
而案頭上的柳縣令已是閉上了眼睛,悲劇啊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此時,在紫微宮里,一身長裙的武則天跪坐于地。
從玉門關(guān)送來的葡萄美酒在她的朱唇上仍有余香。
她的臉上已是染上了一層紅暈,纖手上所握的夜光杯晶瑩剔透,她愛煞了這透明的杯子,因為從外向內(nèi)看,杯中的酒水一覽無余,她突然嫣然笑了:“這世上,最可怕的東西就是看不透,有些東西是如此,人心更是如此。周興上報說楚王有謀反的嫌疑,婉兒啊,你說楚王的心是怎樣的呢?”
上官婉兒不由笑了,道:“那得剖開才知道。”
“是么?”武則天幽幽的道:“那么就傳旨,讓周興把楚王的心剖開來看看……”
上官婉兒不由微愣,她不曾想到一句玩笑,最后……
武則天見她的嗔態(tài),又是笑了:“你啊,朕不過玩笑而已?!?p> 上官婉兒訕訕一笑,她突然想到什么,道:“陛下,我聽說秦少游今早出了門?!?p> “哦?!闭Z氣帶著幾分淡漠。
上官婉兒接著道:“去了洛陽縣,狀告四門學(xué)的博士了?!?p> 武則天拾起夜光杯,將殘余的葡萄酒飲盡,美眸一閃:“是么?”
本以為武則天此時會有所動容,可是上官婉兒耳中聽來的下一句卻是:“朕知道了。”
很是輕松的一句話,然后武則天招招手道:“這玉門送來的葡萄美酒真是甘甜,婉兒,你也來嘗嘗。”
上官婉兒上前,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犯了魔癥了,秦少游的事和自己有什么關(guān)系?可是偏偏,她還是說了出來,心里竟是隱隱期盼陛下能夠干涉??墒恰菹碌妮p松背后,讓熟知陛下的上官婉兒意識到,陛下似乎想要隨波逐流。
這絕不是個好兆頭,秦少游……這一次怕是要觸霉頭了。
她心里在琢磨武則天突然的漠不關(guān)心,或許是此次反彈的力量太強,牽涉到了太多的博士,而這些博士都素有極大的聲譽,桃李滿天下。
除此之外,她還聽說過一些風(fēng)聲,說是秋官侍郎周興似乎已經(jīng)吹了一些風(fēng),這周興素來受陛下信重,被視為肱股之臣,有他表態(tài),陛下只怕……
上官婉兒變得心事重重起來,竟有點為秦少游惋惜。
……
“婉兒,你有心事?!蔽鋭t天看了上官婉兒一眼,突然道。
“沒有?!?p> “可是你的眼眶為何有些紅了?”
上官婉兒直接將一杯葡萄酒飲盡,強笑道:“微臣……微臣……不知道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而此時,國子監(jiān)密室的門終于開了。
重見天日的一干閱卷官吏卻并不似往年那樣輕松,臉色最沉重的,就是國子丞。
他目光幽幽,竟是沒有第一時間跑去前堂匯報成績,而是直接叫了人抽出幾份試卷,吩咐道:“立即送入宮中,請圣皇御覽。”
然后,他像是了卻了一件心事一樣,長長的出了口氣。
………………
一個宦官躬身碎步走進(jìn)紫微殿,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數(shù)步,旋即拜倒:“陛下,國子監(jiān)有奏?!?p> 武則天此時有了幾分微醉,她的鬢角處有幾絲白絲華發(fā),眼角也有些許細(xì)紋,可是她這醉態(tài)竟依舊還是如此的好看,她的美眸一轉(zhuǎn),道:“所奏何事?”
“是幾封試卷?!?p> “試卷……”武則天抿嘴不語。
上官婉兒覺得蹊蹺,按理,國子監(jiān)在批閱了試卷后,第二天才會呈入宮中,而且只是稟告成績,怎么今日送了試卷來?
上官婉兒曉得武則天的心思,便道:“呈上?!?p> 太監(jiān)起身,躬身至案頭,小心翼翼地將幾張試卷鋪開。
武則天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幾張試卷上。她的目光先是帶著恬然,可是逐漸的,卻是深邃起來,緊接著便是詫異,即便是她不動如山的心性,接下來也不由低聲發(fā)出了一聲驚嘆。
“婉兒,你看!”
上官婉兒也隨之看去,她低聲開始呢喃,目光中的震驚更甚于武則天,最后她看第二封、第三封試卷,香肩一顫,抬起眸來,愕然地看向武則天。
武則天臉上的醉態(tài)還未消散,口里還吐著葡萄酒的酒香,可是那微醉后的慵懶卻猛地消散。
二人四目相對,都從對方的眸中讀出了驚嘆。
武則天的纖手已扶在了案頭上,她四顧一眼,突然厲聲道:“來人,擺駕,是在洛陽縣么?”
“陛下,是在洛陽縣!”
武則天目光一冷:“移駕!”
“遵旨!”
宮中的平靜宛如巨石投入了湖面,頓時波瀾四起。
因為臨行倉促,所以隨員并不多,只有寥寥數(shù)百人。
等到了洛陽縣,一聽到圣駕到了,原本還在縣衙里爭論不休的人,此時他們口里的咆哮都戛然而止。
柳縣令嚇得臉都綠了,圣駕來了。
六個博士有些一頭霧水,不曉得這里的事怎么突然上達(dá)天聽,連宮中也開始干涉。
好在無論是王倫和王巖,心態(tài)倒還平和,自己這邊六個博士,陛下怎會因為包庇一個小小助教而特意跑來與自己為難?唯一的理由就是,秦少游鬧得太不像話了,以至于宮中前來干涉。
秦少游的面色平靜,隨著大家一道在外接駕。
武則天下輦,她沒有理會眾人,徑直步入了縣衙的親民堂,而后落落大方地跪坐于案頭。
眾人只得魚貫而入,分站兩側(cè)。
武則天沒有說話,只是沉默,氣氛不由變得尷尬起來。
柳縣令咳嗽一聲:“不知圣駕……”
站在武則天身側(cè)的上官婉兒直截了當(dāng)?shù)拇驍嗨骸斑@里發(fā)生了什么事?”
王巖上前道:“助教秦少游不學(xué)無術(shù),有辱斯文……”
秦少游也不是省油的燈,立即反唇相譏:“斯文二字,王博士也配提么?”
王巖大怒,可是陛下在此,卻不得不遏制住怒氣。
武則天的嘴角微微勾起,只是帶著微笑,依舊沉默緘言。
上官婉兒眼角的余光落在武則天的身上,立即便與這位君王有所默契,她蓮足上前,走到了王巖跟前,道:“你說………誰不學(xué)無術(shù)、有辱斯文?”
王巖道:“秦少游!”
下一刻,上官婉兒揚起了芊芊玉手,就在所有人防備不及的時候,一巴掌狠狠地扇了下去。
干脆利落!
啪的一聲,王巖的臉上頓時留下了五根指?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