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玠一怔,倒不是他不知道張永珍的大名,實際是這位烈士已經(jīng)由趙官家親自操刀,通過小說神話的邪乎了,別說西軍內(nèi)部了,就是天下武人,你見過能耍十四丈大刀的?可以想見后世的話本傳說只會更加離譜。
而他作為帥臣,知道的更多一些,這人是當(dāng)年跟隨劉光世逃跑進八公山大營的小校尉,卻在金軍攻勢猛烈下悍然駕船北向而死,為韓世忠反攻爭取了一定時間,臨終大呼歸鄉(xiāng),激得官家大哭一場。第一次使用了“易安居士舊詞”來嘲諷自己和南逃官員。八公山神廟就是以張永珍為主神,后來堯山這邊修建的神廟也是以此為依據(jù),巧了,堯山神廟的主神居然還是他的同鄉(xiāng)侯丹。
說來侯丹的養(yǎng)子有恩蔭的官職,去年還在他的另一個下屬郭浩那里謀了個文職,結(jié)果這事兒被官家知道了,居然來了密札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讓烈士絕后,不許此人上戰(zhàn)場。
因此對于這道旨意,吳玠倒也不是很意外,但是如此鄭重,到讓他有些吃驚。
卻不想劉子羽還沒說完呢,“另,有與張永珍同船御敵而死者八人,尚有六人未找到家眷,但有一名親眷尋得,立報御前恩蔭。”說罷還真給了他一個冊子,里面有六個平常的名字,和各種關(guān)于職位、籍貫的模糊記錄,一看就是多方收集了多年。
吳玠這么世故的人,一瞬間也是五味雜陳,不知道該說什么好,甚至連接過冊子都忘了,還是被劉子羽塞進他手上的。吳玠立即明白自己的失態(tài),趕緊描補道:“官家仁德,臣萬死不辭。只是剛才想到,畢竟靖康大亂后,延安府甚至整個隴右都被完顏婁室洗劫過好幾回了,這燒殺搶掠的.......只怕這些忠義之后.......”
劉子羽這次是真心嘆息了,“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道,我也是來之前才知道,當(dāng)年收復(fù)西夏后,官家就派靜塞郡王來找過,可惜只找到了侯丹一個堂兄,可官家說得明白,他會一直找下去的,不為名聲,只為不負(fù)故人,我們?yōu)槿顺甲?,難道還要推脫這樣的差事?”說到最后儼然正色,是使相在對下屬說話了。
“自然不能,相公放心,玠回營之后立即安排?!?p> 劉子羽道:“其二,御營后軍裁撤過于緩慢,鑒于主帥前期病重,責(zé)不在吳玠。副都統(tǒng)吳璘、郭浩各罰俸祿三個月,貶武勛一級。令吳玠接令起立即按照樞密院兵員進行裁撤。”
這雖然挺要命,但也是應(yīng)有之義,現(xiàn)在不打仗了養(yǎng)這么多張嘴真要把國家吃窮???而且關(guān)中地區(qū)早在堯山之后就已經(jīng)軍功授田,難度相對較小,吳玠立刻稱是。
只可憐郭浩,堯山時被曲端坑了留守大本營,北伐時被李彥仙坑了留守太原,吳玠病了他也不敢越過吳璘做太多事引發(fā)主將誤會,結(jié)果跟著一起背鍋。
“其三,國家大勝之余,當(dāng)加恩守節(jié)之臣。種、姚二氏忠貞無比,壯烈死國。各蔭一子入武學(xué),另蔭一子為散官。另有西軍守節(jié)之大臣,著吳玠辨認(rèn)后表彰加封?!?p> 這就有點意思了,建炎五年已經(jīng)嘉獎過一次守節(jié)之臣了,其中被淵圣和李綱坑死的種師道家族更是重點,連姚平仲那個不戰(zhàn)而逃的官家都讓蜀中官員找了回來言明不會追究,安心做個田舍翁吧。吳玠對此當(dāng)然不會有意見,本身就是西軍體系,而且人家確實滿門忠烈,照顧一二也應(yīng)該,不然誰還給大宋朝廷賣命?
不僅如此,就算是本次北伐犧牲的呼延通,原本屬于御營左軍序列,吳玠處理時也是按照將門守節(jié)之臣撫恤,他年僅八歲的兒子直接承襲他身上的蔭官。
不過讓他辨認(rèn)是啥意思,西軍將門就這么幾個,劉錡、楊沂中這般高位了自然不能再算撫恤行列,至于劉光世家族,真是不提也罷。而且隨著韓世忠部移師幽州,他本人又不再直接帶兵,吳玠可以算是絕對的西軍第一人,官家就不怕他借此施恩搞山頭主義?還是故意試探他,想到這個,明明是燥熱的五月天,他居然出了一身冷汗。
劉子羽當(dāng)然知道他這個想得多的毛病,而且俗話說臭味相投,他劉子羽的臭毛病就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軍頭,因此他倆也算另類的互補了,要不歷史上也不能一塊陪著張浚創(chuàng)造富平之戰(zhàn)那樣的大潰敗。不過劉子羽就是個直性子,還是道:“你就不要多想了,官家的意思是,讓你以當(dāng)年援助東京而死的楊惟忠老太尉為典型,重點撫恤一下西軍中的番人忠臣,本來綏德郡王李世輔就很合適,可他畢竟太年輕,而且又必須在大同前線防著蒙古人,所以交給你了。大同經(jīng)略使仁保忠,嗯,我不說你也知道,這黨項老狗只看權(quán)勢,做不好這樣的事?!?p> 吳玠聞言,卻是臉色微微變了,像是稍微染上了那窗外綻放的石榴紅,這話翻譯一下就是,他難得羞得臉紅了。
不錯,自從西夏覆滅之后,寧夏路成立,秦風(fēng)路擴大,主官宇文相公又是那樣大愛無疆的性格,漢番矛盾時常發(fā)生,說來湟州知州廣東人梁嘉穎就是因為處理這個問題極為妥帖,和稀泥和出了一定境界,才升了官。要不他一個進學(xué)資格都是買來的同進士,別人也不服啊。
但與之相對的,吳玠等老西軍做的可就不咋的了。地方民生他管不著,在軍隊內(nèi)部區(qū)別對待可沒少干,也就是李世輔這樣的才不敢亂來,畢竟人家是真忠心,國家危亡之際叛逃西夏父子兩個破家來助陣,他要是容不下李世輔,只怕官家和中樞也容不下他了。
其實這真不怪他們,你說和西夏打了一輩子仗,忽然變成一家人,語言風(fēng)俗都不一樣,說不定彼此間還有血仇,沒矛盾就怪了。也就是吳玠謹(jǐn)慎,你換了韓世忠,看他敢不敢屠了你一個番人營啊。
但現(xiàn)在不是時代變了嗎?不過吳玠心思百變,卻慢慢安定下來,因為這一條條的,官家既然還要用他,那么就不是真的失寵了,只是有點不高興,那就一切還有挽回的余地。他吳玠臉黃心亮,就算接觸少,也知道官家是個重情重義之人,非是圣主,曲端還能容得下?
那他吳玠還擔(dān)心什么?
廣寒宮宮人
寫的有點拖,不過也就是玩,大家不當(dāng)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