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邊抬一下!把柱子支在下面!”
外面在修繕破損的殿宇,聲音一聲高過一聲,躺在床上的女人卻安安靜靜,一言不發(fā),本以為是睡著了,可床幔下那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床頂,甚至一眨不眨。
或許是睜眼太久,眼淚從眼角流下來在枕頭上留下一片濕潤,可她仍固執(zhí)的望著床頂似乎要透過那里看到什么地方、看到什么人……
“姑娘!”
門外有人敲門,聲音青澀稚嫩卻和他十分相似,她似乎有了些反應,可目光只聚焦一瞬又開始渙散。
“姑娘,我進來了!”
少年推門進來,手里端著一個托盤,上面是一碗藥。
當時,他用最后一張符盡力護她,可從那么高的地方跌下來還是叫她傷了腿,左腿被墜下來的橫梁砸到骨折,師父說接回去也大概率會跛腳,可她似乎并不在乎,自從醒來一言不發(fā),只沉默著流淚。
她哭的那個人……
那個人長得和他很像!他也問過師父,師父卻嘆了口氣搖搖頭,說什么也不告訴他,那個人到底是誰。
少年看她又盯著床頂發(fā)呆,過來扶起她的腦袋為她換了一個枕頭。
她還是一言不發(fā),眼睛已經(jīng)腫的快要睜不開,少年無法看她這樣,端了藥過來。
“你再這樣流淚,眼睛要壞了!”
“……”
“喝點藥吧!腿不疼嗎?”
“……”
她像是陷入了什么幻象里,一點也聽不到他的話,眼淚又從那雙紅腫的眼睛里流下來,他看著心疼,用手為她拂去那串淚珠。
外面吵鬧的聲音遠去,室內重歸平靜。
少年還想說些什么來轉移話題,引著她至少也說些什么。
“之前,我還以為你是山間精靈,來的突然,去的也……”
“你為什么要救我?”
沙啞的聲音突兀響起,少年猛地抬頭看過去,她還是剛才的姿勢,卻終于說了什么。
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,只好盡量少說些。
“因為可以,因為當時我能!”
她似乎用了好久才理解這句話,皺起的眉頭攤開,笑起來。
“哈哈……嗚嗚?!?p> 笑到了一半變成大哭,她躺著甚至抬不起胳膊,全身都像是粉碎一樣疼,可她感覺胸膛里最疼,那顆心好像已經(jīng)碎成了粉末,隨著她每一下呼吸透過骨頭一點點漏了下去。
大仙……那個陪伴她度過艱難險阻的大仙,那個無數(shù)次救她的大仙,那個與她相知相愛互許終生的大仙!
他……不在了!
她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做好了準備,可為什么這痛苦還在折磨她?
難道這就是懲罰?這就是許愿要付出的代價?
她失去了最愛的人!獨留她活著!這就是她想要逆天改命的懲罰!
少年不忍心看著她呼吸漸漸急促,捏了訣撒過去,她終于能放下這所有苦痛暫時睡過去,看著那張小臉上縱橫的淚痕,他亦心臟被捏緊,幾乎喘不上氣來。
這個女子毫無預兆的出現(xiàn)在面前,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,這一次更是連同那人一起救了他們!
她什么也不說,什么也不肯透露,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,他試圖揭開真相卻恍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已經(jīng)陷的太深無法自拔。
沉睡的女子面容總算放松,他盯著那消瘦的臉看了好一會兒。
撂下一聲深深的嘆息。
少年端了藥出去,藥已經(jīng)冷了,呈現(xiàn)出一片漆黑的樣子。
“她還是沒喝?”
師兄過來看了眼藥碗嘆了口氣。
“再不喝藥,腿怕是更不好了!”
師兄盯著藥碗,他也看著那漆黑的碗面卻沒來由的一句。
“師兄!那位少俠到底是誰?”
師兄心頭一驚,連忙打了個哈哈。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??!”
可他這個師弟心思多敏感,鷹一般的銳利眼神瞟過來,連他這個師兄都受不住。
“他和我長得一樣……”
“什么一樣!人家一看就比你大很多……”
他打斷師兄,眼里的光顯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深沉。
“他……是我吧?”
這下師兄笑不出了,端過他手里的托盤。
“我?guī)湍惆阉師釤?!那姑娘得喝藥才行!”說完一溜煙跑走了。
少年垂下手靜靜地站在原地,目光中氤氳的情緒讓人看不清。
這樣過了兩天。
海然終于能下床了,縱使喝了不少靈藥,她的腿最終還是跛了,腳落地的那一瞬一股無力感襲來,她差點跌在地上,幸好少年在旁邊扶住她,才讓她不至于狼狽的在地上爬。
“不要擔心,山下名醫(yī)很多,我陪你去山下看,腳會好的!”
“多謝!不用了!”
她推開他站直,左腳腳踝一股鉆心的疼,可她皺了下眉跛著腳向外走。
外面房子都修了個大概,只是大殿沒辦法重建,現(xiàn)在一眾人都在外面打坐,為首的白胡子道長看見她出來,站了起來。
“姑娘身體如何?”
她不回答,定定看著他,把道長盯得有些奇怪。
“姑娘為何這樣看著我?”
“原來師父長這個樣子?!?p> 對面道長被這句話定住一般,半晌都說不出話來。
海然躬身對著他深深叩下去,道。
“師父!我已經(jīng)大好,現(xiàn)在想要下山去,此番想向你辭行!”
他忙上前把她扶起來。
“腳還沒好,姑娘現(xiàn)在不宜下山!”
“無妨!”她搖搖頭,“反倒是現(xiàn)在才要下山去才好,在這里……待不下去?!?p> 說著低下頭掩飾眼里的濕意,道長亦被勾起傷懷,默默偏了個頭。
“姑娘自有決斷不宜強求,只是腳傷未愈恐再添新傷,還是養(yǎng)個半個月再走吧!”
海然聽著師父的擔心,愈發(fā)忍不住心里的委屈,喉嚨有些嘶啞,她趕忙應下。
“多謝師父!”
她轉過來想要回屋子里,江亦覺忙靠過來,可她卻抬起手躲開他的觸碰,甚至沒看他一眼,自己一深一淺的走回了屋子。
道長也看見了,卻不知該如何勸慰他。
兩個都是他的徒弟,而那個徒弟已經(jīng)死了……
甚至沒有同他共處半天,他這個師傅也還是為他悲痛,那個姑娘……怕是要死了整顆心!她這五日以來沒有一刻不在流淚,恐怕看一眼他的臉都要勾起傷心,如此這般!還哪里來得及考慮面前徒弟的想法。
少年立在原地,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。
“師父!半月后,我想和姑娘一起下山!”
師父看著他長嘆一口氣。
“若是她愿意的話,你便同她一起吧!若她不愿意,不要勉強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