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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唳銅雀臺

第四十五章墜亡

鳳唳銅雀臺 豆沙包哇 2147 2024-04-22 09:25:50

  祭臺高筑,大雨滂沱。

  舒清站于其上,面似惡鬼,那匕首一刀一刀劃在肚子上。

  她竟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想起長安候府的林詩阮,那個聲嘶力竭,無能為力的年輕女子。

  被破腹取子的人當(dāng)時是不是也很絕望,卻最終無助死在淤泥里,無人斂尸。

  “切了良心換野心,命該如此。”

  “舒府祠堂的那面鼓,舒貴妃到今日還敢說一聲不知么?”

  “汴京明鏡高堂之人自稱在其位謀其政,行的是清輝星朗之事,可當(dāng)年滅其長安候府滿門的人是誰?!?p>  “假意八拜之交,生死相稱的又是誰。”

  “你舒家參與其中,自是該死?!?p>  女子嗓音似冷霜,未起波瀾,可這樁樁件件的事,終于讓她找到了真相。

  姜月,林詩阮,長安候府。

  聽聞當(dāng)年的安樂郡主,名喚姜藏月。

 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罷了,姜藏月入了宮,她舒家不過是第一個開刀的。安嬪,皇后,紀(jì)鴻羽一個都跑不掉。

  君王不見,龍袍之下,一葉障目。

  青衣女子敲鼓聲逐漸慢了下來,她全身五臟六腑近乎碎裂,后者只道:“舒貴妃,我這人小家子氣,向來是恩怨分明,你與我兄姊,滿府抵一命,最合適不過?!?p>  她輕笑間似嘲諷:“這世間廟堂高,人心疑,不聞戰(zhàn)馬嘶鳴,唯聞歌舞升平。”

  “朝堂之上的賤人,我自會前去討命?!?p>  舒清耳中響起種種大逆不道之言,然她卻是什么都說不出口了。

  她要死了。

  她的骨全部軟了,在祭臺之上再站不穩(wěn),頭暈?zāi)垦?,終究頂著烈烈寒風(fēng)暴雨一頭摔下了祭臺。

  舒清摔在祭臺之下,倒在暴雨之中,渾身鮮血泥濘,腹中破裂,竟是與林詩阮的影子完全重合了。

  原來是這般疼痛啊。

  臨死之前她恍惚望著當(dāng)年母親走出華陽宮的背影。

  “那面鼓是母親千辛萬苦請來的好物件兒,可保家族興旺,子嗣綿延......”

  “清兒切記,皮鼓一事不可說與任何人知曉,這有關(guān)到你腹中龍嗣和你弟弟的前途,你走的每一步都要走穩(wěn)當(dāng)了。”

  母親遠(yuǎn)去,又一道秀麗身影站在雨幕里。

  女子溫柔優(yōu)雅,烏發(fā)髻白玉釵,著一身水色裙衫,只瞧著她笑,身側(cè)似牽著一個小男孩兒:“長安候府從不曾謀反?!?p>  舒清頭骨都裂了,她再給不出任何回應(yīng),似只能聽著那道身影說。

  那水色裙袂又近了些,她甚至瞧清了那孩兒可愛的眉眼。

  嬰孩長大了。

  林詩阮依舊笑道:“我夫君姜永博學(xué)宏詞,踔厲風(fēng)發(fā),生于長安候府,少年進(jìn)士及第,青年入仕革新,他是最好的驚鴻小將軍。”

  驚鴻小將軍......

  眼中淌出的血逐漸讓她什么也看不清了。

  長安侯飲馬瀚海,封狼居胥。

  驚鴻玉雪兩位將軍身之察察,意氣風(fēng)發(fā)。

  長安侯府的兩個少年將軍跟著長安侯在疆場廝殺逼退胡人蠻夷,若是有謀逆之心,帝王高坐,明堂暖色早就保不住了。

  舒清混沌的腦海里似想起多年前的舊事。

  那是天下方結(jié)束混亂一年,長安候府二公子姜永得圣上賜婚,后帶新婦入宮覲見的那一日。

  林詩阮并非高門大戶的女子,甚至父親官職都夠不上入朝資格,這樣的情況顯然是圣上樂于見到的,但這般門不當(dāng)戶不對,若非是亂點(diǎn)鴛鴦譜就是有意羞辱。

  那一年眼瞧著朝臣私下里議論紛紛,長安侯都忍了下來,索性小兒姜永與林氏女完婚后互生了情愫,也就罷了。

  她那時為了得圣上寵愛,時常煲湯前往承清宮,后來也聽得了那一言半語間的心驚肉跳。

  屏風(fēng)后青年帝王語氣陰沉:“胡人多興游牧,論騎射功夫是比汴京兒郎更強(qiáng),占山臥原,卻是惹得人厭煩。說來長安侯手上三十多萬的大軍,實(shí)在讓朕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若是他日擁兵自重,反出汴京拿下臨安四十八城,汴京又當(dāng)如何。”

  “圣上,當(dāng)斷其斷?!庇忠患饧?xì)嗓音帶笑響起:“先帝廟宇督建一事......”

  她端著補(bǔ)湯的手都跟著冰涼,這樣的事情她如何聽得。

  到后來,圣上聽到腳步聲便未再多言,想來歷代君王又有誰不曾有過猜忌之心。

  再后來,胡人再一次進(jìn)攻,本已瀕死之局,本當(dāng)派人不遺余力去支援長安侯,得功在千秋。

  帝王卻遲遲不予,遣使命詔:死守險(xiǎn)關(guān),再待援兵。

  甚至當(dāng)年有朝臣進(jìn)言未果,反遭罷黜。帝王言有水患,使兩路援兵繞遠(yuǎn)路前行,分明是將長安侯架于炭火,逼其至絕境。

  君子死節(jié),不該如此。

  如今長安候府討債的回來了。

  姜月就是安樂郡主姜藏月。

  舒清眼底逐漸失去神采,似乎腹部也跟著空空如也。夏間的雨并不冷,但她躺在祭臺青石磚之上,只感覺到骨頭皆盡碎裂,身側(cè)似有什么動了兩下,終是恢復(fù)了平靜。

  閃電冷光閃爍在重重宮闕,雨霧交織。她瞧見了舒氏莊嚴(yán)肅穆的祠堂,瞧見了祠堂后面讓人瑟瑟發(fā)抖的冰室。

  冰室里躺了一位身姿臃腫的女子,法師唱跳,女子背部的皮膚被刀子從上至下劃開。

  舒清瞧見舒夫人滿臉激動祈禱,祈禱著家族昌盛,祈禱著子嗣綿延,更是祈禱著男丁青云直上。

  待近了她聽清了法師的念念有詞:“美人鼓應(yīng)選擇清白少女,可眼下沒有旁的選擇,也暫時將就。”

  雨珠噼里啪啦從天際落下,女子幽怨的聲音隔著雨幕響起:“美人皮,玲瓏骨,美人不說話。”

  “玉簪髻頭,清幽臉頰,身上綻紅花。”

  她只看見冰涼刺骨的冰室里,處處堅(jiān)冰純白空幽,榻上靜靜沉睡的溫柔女子被從脖子處用匕首劃開,一刀又一刀,露出那些鮮紅的血肉。她想吐卻吐不出來,舒府為什么要做了這么惡心的事情呢。

  突兀那溫柔女子像是回頭看了她一眼,嘴角揚(yáng)起一個微笑。

  她再不敢看了,夏夜的光越來越暗,淅淅瀝瀝的血如雨打落在她身,冷風(fēng)呼呼鉆進(jìn)身體,那張臉緊緊貼在了她眼前。

  溫柔女聲一直在唱:“易我皮,換你衣,祭獻(xiàn)鼓女通靈兮啊。”

  風(fēng)雨終于在最后一刻塌了天,華陽宮燈火滅了,少女停手。

  她聽著祭臺處的兵荒馬亂,神情很淡。

  長臨十二年,舒貴妃薨了。

  姜藏月垂眸喃喃:“她連自己都救不了,你們卻妄想青云加身?!?p>  “......不過才剛開始?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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