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自在
好似一眨眼，日頭就由東跑至了南。
“夫君，不知今日這幾樣菜式可合你心意？”
午膳時，蘇羨也表現(xiàn)得比往日熱情幾分，扮作一位殷切關懷夫君的賢妻。
但她的夫君卻好像因這份熱情不大自在的樣子，她偷瞄一眼身旁之人，平日舉手投足皆閑淡如畫，今日卻好像筷子都使不利落。
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，他好不容易才夾起的一顆鴿子蛋，隨著手輕輕一顫，又骨碌碌溜回盤中。
他大約是從沒有過如此窘迫的時候，眼瞅著耳尖的那顆紅痣，又要被緋紅包裹。
蘇羨干脆也不偷瞄了，直接大大方方笑望向他，看他的反應可比吃飯有趣多了。
“咳?！苯瓬o倒也不叫人失望，他明顯身子又僵了兩分，小小嗆咳一下，故作鎮(zhèn)定道，“這幾樣菜甚好。只是不知夫人今日有何喜事，待我這般熱絡，在下實在受寵若驚?！?p> 蘇羨又演了起來，收斂住笑意，頭微微瞥向一邊，眼神向下望著，幽幽嘆口氣道，“看來是我之前做得不夠好，今日不過做些分內(nèi)之事，竟讓夫君這樣觸動。”
“咳咳——”江渙的慌亂又明顯了些，“不曾有的事，夫人怎會這樣想?！?p> “是我之前待夫君冷漠了，才會讓夫君無端誤會我生了氣。”她語氣戚戚，用帕子掩住忍不住上翹的嘴角。
“咳咳咳——”江渙手腳簡直找不到擺放的位置，臉早紅成了一片，不住地咳起來。
蘇羨的眼睛止不住的彎起來，繼續(xù)道，“我日后都要多加注意體貼夫君才是?！?p> 江渙聲音都比平常低下去幾分，表情看上去帶些尷尬，語氣依舊真誠，“夫人切莫因我?guī)拙渥硌远ジ淖兪裁?。夫人已然做得很好，只需依著自己的性子，怎樣自在怎樣做才好?！?p> 蘇羨聞言輕笑，“若是夫君因此不自在呢？”
江渙飛快地看她一眼，又把視線移往一旁，越講聲音越小，“只要夫人開心就好?！?p> 蘇羨感覺自己的良心快要看過不去，不再揶揄，語帶笑意，“夫君繼續(xù)用膳吧，菜都要涼了?！?p> 江渙輕輕道聲好，一頓飯的功夫，他的視線始終再未離碗盞。
“不知夫人下午有何打算？”
飯畢，江渙終于恢復了些許素日的云淡風輕。
“無甚打算?！碧K羨坦誠相告，“明日要去參加陶夫人所辦宴會，我從未參加過此類活動，心里有些擔心?！?p> “夫人無需為此憂心，以夫人風華儀態(tài)，只需同往常一般，自能贏得眾人喜愛?！?p> “若是能如夫君一般巧嘴善言，或許可以?！碧K羨笑笑，她有些擔心自己出現(xiàn)紕漏，身份容易暴露。
“夫人若是玩得開心自然是好，若不開心，提前離開也無妨?！苯瓬o淡淡道。
蘇羨提醒，“我若提前離去，豈不是拂了陶夫人的臉面。夫君以后與陶大人相處可能也會受到影響?！?p> “無妨?！苯瓬o的笑容總能帶來三分暖意，“我與陶大人本也只是點頭之交，公務往來。況且，我方才與夫人所言句句出自真心——”
“夫君指什么？”
“無論何時，夫人都無需因我而改變什么，自在行事便好?！?p> 他的臉上滿是溫柔笑意，眼眸烏黑潤澤，那雙好像時刻含情的桃花眼是不是看誰都這樣深情？
蘇羨望著他好看的眼睛，心里莫名生出些氣悶來。
“夫人?！苯瓬o輕喚，喚回了她的出神。
他的手心里躺著一對小巧精致的耳墜，頂部兩顆珍珠用金絲連綴著蓮花紋鏤空金球，金球下方還墜著一顆紅寶石，奪目璀璨，讓人難以移開視線。
“聽聞之前夫人在西市逛了許久珠寶首飾，卻什么都未曾添置，想必是未得見中意的。”他徐徐開口，“正巧我偶然得見此物，看起來有幾分精致，可以襯得上夫人，就自作主張買下，愿將此物贈與夫人。”
蘇羨眼睛一點點變圓，這看上去就很貴的東西，她收下得欠多大個人情。
見她猶豫著，江渙又道，“夫人可是不喜？那夫人先勉強收著，我日后再為夫人尋……”
“不必不必?！碧K羨忙伸手去接，唯恐不接受這個還會再生事端，“這對耳墜做工精巧華麗，實在好看，我只是一時太過歡喜?！?p> 手伸出得有些急，她的指尖輕觸到他的，短暫的一瞬。
她已低下頭打量著耳飾，寬衣大袖下，他骨節(jié)分明的手一點一點緩緩收回，似是指尖還在留戀霎那間的相接。
“夫人喜歡便好?！彼o靜地看著她。
她將耳飾放在手中細看，更覺精致。不知江渙從何得來，她想，他平日里竟還會留意這些物件，還真是會討夫人歡心。
看著看著，心情從最初的驚詫生出幾分喜悅，喜悅卻未停留多久，釀出一抹酸來。
怪不得能和之前的夫人伉儷情深！
她手一攏，將耳墜收起，淡淡道，“多謝夫君美意?！贝竭呉荒ㄐτ诛@得如最初那般有些過分客氣。
江渙一怔，正欲開口，被一團從里間竄出來的淡黃毛團打斷了思路。只見這團毛茸茸鉆到夫人腿邊，兩只前爪不住地撲騰，還張開嘴撕咬著她的裙擺。
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，急急出聲：“夫人小心！”
蘇羨感受到腿邊的溫度，輕低下頭，看到是補丁，面上頓時綻出一個由衷的笑來，喜愛就要從眼睛中淌出來。
她一把將地上的小家伙撈起圈在懷里，任它的腦袋在手上蹭來蹭去，眼睛幾乎彎成一條縫，“你睡醒啦？”
一轉(zhuǎn)頭，看到如臨大敵的江渙，笑著介紹：“別擔心，這是我養(yǎng)的，他叫補丁?！?p> “補丁？”他喃喃道，夫人語氣里是他未曾見過的親昵。
“很乖的，你要不要摸摸看？”蘇羨起身走到他面前，作勢要將懷里的毛團遞過去。
江渙身子一僵，下意識向后仰去。
蘇羨怔了一下，又試探著將手往前伸了幾寸，江渙的背隨著后撤，已經(jīng)觸到椅背，人又僵成了一塊木頭。
“你怕狗嗎？”
她將補丁抱回懷里，又低頭看了眼。補丁黑豆一樣的圓眼睛水靈靈地看著她，看著看著腦袋就往上拱，露出半截粉嫩的小舌頭。
是一副乖巧無害的樣子沒錯，她揉揉補丁的頭，又看向江渙，表情認真，“你是曾被狗傷過嗎？”
“不……不曾。只是自幼被教導，惡犬會傷人?！?p> 江渙赧然，他感覺自己鼻尖大約又已出了汗，生生摁住自己就要伸手去擦的沖動。
“惡犬？”蘇羨又笑得瞇起了眼，“它還沒你巴掌大。”
“既然夫君不曾被狗傷過，那我就放心了?！彼哉驹谒砬?，離得有些近，輕輕歪頭看著懷中小狗，又低頭對上他的視線。
“夫君才說事事要我自在，那看來之后只能讓夫君不自在了。”她笑吟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