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絲特從石床上很用力地翻了個身,但是石床沒有寬敞到容她折騰,她直接摔到了地面上,發(fā)出一聲哀嚎。
石門外傳來了聲音:“艾絲特?你還好嗎?”
艾絲特趕緊爬起來,摸索著拉開墻上的燈,讓自己不至于摸黑開門撞到腳指頭。
“我沒事!來了!”
石門一拉開,抱著一團被子的鄧恩就看到發(fā)絲翹起艾絲特:“抱歉,打擾你睡覺了嗎?你的東西我給你送過來了。”
艾絲特趕緊接過被子放在石床上,她這才注意到鄧恩腳邊還放著兩個箱子,應該是有人幫他搬過來的,不過搬完就離開了。
“謝謝!真是麻煩你們了?!?p> 鄧恩幫助艾絲特將行李箱搬進了門:“如果你還有什么需要,可以告訴我?!?p> “暫時先不用啦,我會好好待在這的?!?p> 鄧恩從未見過如此積極的“犯人”,一時語噎:“那就好。”
艾絲特指了指那兩個箱子:“那我把東西拿出來后能把它擺到門外嗎?在屋里很占地方。”
“可以,等下來送午餐的時候我就會把它們帶走?!?p> 鄧恩甚至拿了個鐵皮桶進來,讓艾絲特有不要的東西就扔在這里,然后再次告訴艾絲特有什么要求就提后,他才離開了石屋。
“戴莉說的這位史密斯隊長是不是記憶不太好啊……”艾絲特嘀咕著,將箱子拉開,翻看整理起里面的東西,大部分都是衣物,疊得十分整齊。
由于屋里沒有衣柜,艾絲特將這個箱子留下來,從另外一個箱子翻出自己留在斯林面包房的雜物,艾絲特抽出了那條當成小窩的手帕,將它放到床頭。
因為沒有別的事情可做,艾絲特專注收拾東西的速度很利落,她在黑夜教堂上課做的筆記、新買的不少書籍和筆都在里面,一條縫著小熊圖案的綠條紋圍巾,一小串彩色線卷,還有那個錢包,除此之外艾絲特并沒有太多私人物品,箱子很快就被清空了。
“哎呀,結果都沒來得及編?!卑z特將彩色線卷跟書籍一同放到石桌上,給這屋子里添加了一抹亮色,她本來是打算嘗試制作小手鏈拿去賺外快的,她高中時候?qū)W校里流行這個她就學了一手,結果還沒來得及重新做,就被帶進了這里。
好像暫時也不用為賺錢擔心了。
艾絲特樂觀地想著,將空箱子推到了石門外,坐在椅子上看起了之前沒看完的那本《羅塞爾詩選》。她對這本店員強推詩集的評價是:抄得真多。
這導致她看書的時候,臉上表情相當微妙。
沒多久,鄧恩再次敲了敲石門,艾絲特立刻就出來了,接過他拿著的紙袋子,里面是咸肉生菜三明治,一皮囊的清水,還有一塊馬芬蛋糕和蘋果。
“謝謝!還麻煩您告訴戴莉女士不用為我擔心,我在這待得挺好的?!?p> 鄧恩沉默地點點頭,拎起門口的空箱子離開了。
艾絲特順著走廊往另一側(cè)望去,她總覺得那里面有些很吵鬧的東西,總是在低語,不過在鄧恩離開后又飛快安靜下來,像是在畏懼她的關注。
這地下還關著別的什么嗎?
充滿黑夜相似感的力量扎根在每一處,讓艾絲特放下心來。艾絲特雖然好奇,但不至于闖禍,她拿著午飯高高興興拉上了石門,完全沒有一探究竟的想法。
艾絲特就著午飯,繼續(xù)看那本羅塞爾大帝的詩集,從這些抄襲手筆看來,他絕對也是個穿越人士,跟自己和黑夜女神一樣。艾絲特還沒來得及收集羅塞爾大帝的生平信息,也不知道他還活著嗎?
不過看那個店員吹噓他詩集的樣子,八成是不在人世了,死人獲得的尊敬總是要比活人多的。
當然,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神明可能除外。
艾絲特思考著她以后該怎么辦,她的狀態(tài)確實不適合去外面亂跑,按照黑夜說的,她會影響任何跟自己接觸的生物,可是她沒覺得有什么不對。
好吧,她好像確實很容易獲得別人的好感,然后牽住他們的命運……
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,就被艾絲特敏銳地留存下來,她稍微坐直了身體,放下了嘴邊的三明治,想起自己在那條小巷子里被堵截時,對小蟲子指示的篡改。
這就是關鍵?好像找到點頭緒了。
黑夜說小蟲子什么來著?
想到這里,艾絲特一邊啃著三明治,一邊拉過來筆記本,飛快梳理著目前的線索,尤其將幾個關鍵詞圈了出來:命運、別的世界、黑夜的善意、計劃、真神歷史。
想了又想,艾絲特還是把“阿蒙”這個詞寫在了角落,比較不顯眼的地方。
這都是她需要觀察和搜集線索的東西,在短期內(nèi)以這些為目標,不知道戴莉女士和她的隊友們有沒有了解。
艾絲特從自己口袋里掏了半天,才抓到那條小蟲子,它緊緊蜷縮成了一團,周圍像是套著黑色的殼子,里面能看到有淡淡的光芒環(huán)繞著它。
“咦……”艾絲特試探著捏了捏外殼,硬得完全摳不動,她擔心傷害到里面的小蟲子,只能放棄暴力碎殼的舉動,將它放到自己床頭的手帕里,仔細包好。
下午對艾絲特來說過于清閑了,以至于她都有點懷念在面包房里的忙碌。
她拆開了彩色線團,按照印象里的編織手法,將細線套出圓環(huán)又穿過彼此,那根黑色和金色交錯的手鏈一點點成型。艾絲特是隨手抓了這么兩個顏色的,她覺得比單純的黑白添點顏色,能更加好看。
畢竟只是試驗品,沒必要浪費太多線。
但這中間還是有起突發(fā)事件,艾絲特聽到了門外有腳步匆匆響起,但并不是奔著她的房間來,而是去了走廊更深處的地方,然后又很快地離開了。
艾絲特探出頭去,只有空無一人而昏暗的走廊,墻壁上的燭火穩(wěn)定地照亮了有限的視線范圍。
聽腳步聲一個是鄧恩先生,另一個人的體重比他輕些,似乎是帶跟的鞋子,是女性的可能性比較大?艾絲特沒有刻意去計算時間,但等鄧恩疲憊的腳步聲響起,怎么也是在她編完大半條手鏈之后了。
去了很久,最起碼一個小時吧。按照之前尼爾老先生說的情況,他們應該是帶著什么東西去戰(zhàn)斗了。
晚上送餐時,戴莉是跟鄧恩一起下來的,她在門邊剛一出聲詢問,艾絲特就高興地拉開了門:“戴莉女士!”
戴莉趕緊收斂了臉上的愁容,露出了溫和笑臉:“晚上好,艾絲特,這是我們給你帶的晚餐。今天待在這還好嗎?”
艾絲特接過了紙袋:“挺好的,就是有點無聊。可能在面包房忙慣了,現(xiàn)在閑下來就很難靜心?!?p> 戴莉松了口氣:“我去看了溫蒂,她說讓你照顧好自己,面包房一切都好?!?p> “待在這你不會有……不適感嗎?”戴莉稍一猶豫,還是決定問清楚。
“不會啊,說實話我覺得挺平靜的,”艾絲特拿起桌上的手鏈,開心地展示給戴莉看,“這是我在做的手工品,等我熟悉了可以也送你一條,肯定能給你帶來好運的。”
看艾絲特臉上的笑容不似作假,戴莉也有點迷茫:“那你需要我?guī)湍銕c什么嗎?書也可以,老尼爾那邊放著不少——”
不少神秘學書籍。
鄧恩忽然清了清嗓子,戴莉的聲音戛然而止,收回了剛才還沒說出口的話,她苦惱地搖搖頭:“好吧,我記得洛耀那里還有幾本小說,我去跟她借一下?!?p> 艾絲特注意到了鄧恩的態(tài)度,趕緊跟戴莉說:“沒關系的,戴莉,我自己有書可以看。如果有需要再跟你們說。”
“等明天貝克蘭德教會派遣的高級執(zhí)事就要來了,到時候他會幫忙看看你的情況。我們一定會幫助你的,這是我們作為值夜者的職責?!?p> 戴莉說的話非常嚴肅,就是內(nèi)容有些微妙,跟艾絲特突然被帶下來的情況有所偏差。這讓艾絲特忍不住瞥了眼鄧恩,感覺是這位看上去很穩(wěn)重的隊長先生對戴莉隱瞞了什么。
艾絲特沖戴莉點點頭:“沒事的,史密斯先生也幫我把東西送過來了,我現(xiàn)在狀況很好啊,不用擔心我。”
戴莉還想說什么,鄧恩咳嗽了兩聲,她立刻后退半步,兩人跟艾絲特點點頭后,就離開了地下。
艾絲特若有所思地看了兩眼這對男女的背影,將石門帶上。
——
戴莉跟在鄧恩身后離開了查尼斯門,她雖然滿肚子疑問,但對于鄧恩的信任使得她沒有出聲。
于是鄧恩先開口了:“戴莉?!?p> “隊長,我在?!?p> “你記得你跟艾絲特認識多久了嗎?”
“不短了,有一年——不對,半年多?”
鄧恩的臉色越發(fā)難看:“不,絕對沒有?!?p> 戴莉的眉頭也逐漸皺起來:“之前我去問朗莎的時候,她描述的也很模糊?!?p> 就連答案都跟她相差不大,但現(xiàn)在一聯(lián)系起來,就不對勁了。
“我今天讓科恩黎又去問了一遍,朗莎的答案已經(jīng)確信是一年,但是洛斯特牧師的答案卻是只有四個月。除了第一次帶艾絲特去教室,他沒有再怎么交流,只是每周日會看到艾絲特才想起來有這么個學生?!?p> “四個月……也就是說艾絲特跟朗莎的接觸根本沒那么久,她的記憶出現(xiàn)了問題?”
鄧恩鄭重地點點頭:“到目前為止,不能確信是單純記憶被影響還是只有對艾絲特的印象,但是你跟艾絲特接觸得越久,你就會覺得越熟悉,會在你的生活占據(jù)并不明顯的一角?!?p> “而當事人卻根本沒感到不合理?!?p> 鄧恩瞥了眼思考中的戴莉:“即使意識到這點,也會無意識間被她影響。就像是我自己,總感覺見到艾絲特好幾天了?!?p> 戴莉咬了咬下唇:“可她今天才過來?!?p> “放任艾絲特在外面接觸普通市民可能造成多嚴重的后果,我也是聽完科恩黎的回報,才意識到這點?!?p> 戴莉感到難以置信,但鄧恩的話確實讓她豁然開朗,她默默聽著鄧恩的進一步分析:“艾絲特能如此輕易地取信于人,一旦她產(chǎn)生什么想法,她身邊的人都會無意識地接受她的決定,不論好壞善惡?!?p> “但是她不是那樣的人?!?p> 鄧恩嘆了口氣:“是的,我能看出來,至少現(xiàn)在不是。但是以后的情況我們沒有辦法保證,所以短時間內(nèi)我們得看著艾絲特留在查尼斯門內(nèi)。圣堂說等塞西瑪執(zhí)事抵達廷根,他會負責對艾絲特的外溢力量進行封印,之后的事情由塞西瑪執(zhí)事來決定。”
“她不會有事嗎?”
“我們不能保證,”鄧恩搖著頭,過于理智地進行解釋,“守護廷根是我們的責任,既然艾絲特出現(xiàn)在這里,我們必須首當其沖承擔這份影響。至少到目前為止,艾絲特沒有引發(fā)太嚴重的事件?!?p> 戴莉沒有說話,但任誰都能看出來她的消沉。
“艾絲特的本質(zhì),更接近于一個活著的封印物?!?p> 戴莉又是驚訝又是悲傷地看向鄧恩:“怎么可能?。克髅鳌髅魇莻€普通的活人!頂多是個非凡者!”
鄧恩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:“這是圣堂電報上的訊息,而我也驗證過了,她根本沒有可以被進入的夢境。其實我不該告訴任何人的,但我認為你有權限知曉,畢竟你已經(jīng)序列七了,很快就會調(diào)往貝克蘭德……”
戴莉呆呆地望著鄧恩。
鄧恩卻沒有看她:“我希望能讓你安心地去鍛煉自己,放下這件事?!?p> 戴莉忽然很想上去捏著鄧恩的臉,大喊大叫問問這個榆木腦袋,到底是在乎還是不在乎自己,但是她知道即使她那么做了,也只會獲得鄧恩更堅定的回絕,因為那是不成熟小女孩才會有的歇斯底里。
最后戴莉只是輕輕笑了兩聲:“好、好,我會努力的,隊長?!?p> 所以我們之間的關系,也只能是隊長和隊員,到朋友為止了嗎?
真不甘心。
鄧恩沒有說話,甚至他連“還有一件事”都沒有再吩咐,就轉(zhuǎn)身進入了自己的辦公室,那扇門在戴莉眼前合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