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魚鲙
雨淅淅瀝瀝，直至午時仍無停歇之意。
江渙一回府，就看見蘇羨立于堂前廊下，笑望著他進(jìn)門的方向。
“夫君回來啦?！?p> 她撐起傘，巧笑嫣然地走上前來迎他。
“夫人可是有事尋我？”
江渙一時有點道不明心中滋味，若無前日之事，他看到此情此景，大約會十分觸動吧。但一旦有些隱秘被揭露人前，這些溫情的動作反而變得荒誕。
“哪里有什么事，但盡夫妻之責(zé)而已。本來雨天不便，我該前往衙署接夫君回來才是，還望夫君不要責(zé)怪我偷懶?！?p> 蘇羨輕笑，盡自己所能展現(xiàn)出一番柔情蜜意，心中暗自祈禱江渙能夠被她打動。
在睡醒一個回籠覺之后，精神重又充沛的蘇羨仔細(xì)復(fù)盤，痛定思痛，覺得調(diào)查止步不前可能還是因為她和江渙的狀態(tài)不夠夫妻。
畢竟府里已經(jīng)查遍，書房也已搜過，都沒有什么可疑之處。
她細(xì)細(xì)反思，自己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異常是牽住他的手，那么……真正的秘密也許藏在他身上？
她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，重要之物貼身攜帶更為保險，大概這才是非得讓她嫁進(jìn)來的用意所在。
想來也是，如果只是靠著偷摸搜查就能發(fā)現(xiàn)，也不是非得用一個內(nèi)宅夫人的身份，反而束手束腳不好施展，還不如直接裝作蒙面大盜夜里多探幾遍。
感覺自己終于摸到正確方向的蘇羨當(dāng)即決定轉(zhuǎn)變行動策略，那就想辦法和他再親近一點。
看她非得摸出來他身上的秘密。
“夫人心意我已領(lǐng)，星點小雨罷了，不必如此麻煩?！苯瓬o淡然一笑，正欲抬步向屋下走去。
卻見蘇羨突然合起了自己手中的傘，足尖輕點石板向前小跑兩步，一矮身鉆進(jìn)他的傘下，胳膊順勢挽過他的臂彎。
幾秒鐘而已，她挾著雨絲清新的濕氣闖入，笑容俏麗。她仰頭望向他，眼眸似是也被春雨浸潤，波光瀲滟。
“夫君真是體貼，那我們快些一起回去?！?p> 她的聲音悅耳如鈴，在他耳邊響起，如此動聽。
他看著她晶亮的眼睛，有一瞬腦中空白，可下一瞬卻被更多的思慮與不解填滿，江渙身上到底有什么，值得夫人這樣費心。
他勉力彎彎唇角，只簡單應(yīng)道：“好?！?p> 本就沒有幾步路的距離，待兩人走至屋下收起傘，蘇羨借著輕拍袖邊雨滴的動作瞄向江渙。
方才他走的那幾步僵硬得很，果然還是這般容易害羞的模樣。她的目光上移，細(xì)細(xì)朝著他的耳尖看去——
奇怪，今日那處居然還沒染上紅暈。她心頭有一點小小的失落，好像失了許多趣味。
很快她又在心中暗自摩拳擦掌起來，反正長路漫漫，她的作戰(zhàn)計劃才剛邁出第一步。
“夫君，飯菜已備好，先用膳吧?！?p> 蘇羨柔聲細(xì)語對江渙道，又親自布好碗筷。待江渙坐下后，她才施施然走至離他最近的位置坐下，又悄無聲息地將凳子拖得離他更近了些。
江渙拿起筷子的手微頓，只覺越發(fā)看不透她的心思。
他本只想沉默著看夫人意欲何為，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：“夫人今日看上去似乎不太一樣?！?p> “夫君果然心細(xì)?！碧K羨低頭，像是有幾分赧然，手輕撫上額前頭發(fā)，笑道：“我的確是第一次梳這樣的發(fā)髻?！?p> 江渙默然半晌，微笑道：“很適合夫人?！?p> 他果然不該開口，居然做出這等傻事，還期待著夫人直接回答自己的問題。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有人直接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。
蘇羨暗喜，今日特意讓梅香梳了一個新奇的發(fā)式，看來美人計還是起了效用。
“夫君嘗嘗這個?！?p> 蘇羨在魚鲙上澆了一勺沸湯，遞與江渙。
“廚房說是今日采買時看見鯉魚極為新鮮，剛好適合做魚鲙?！?p> 切得細(xì)細(xì)的生白魚絲，輔以蒜齏和芥醬，上有細(xì)縷金橙點綴，一勺熱湯下去恰激發(fā)出調(diào)料香氣，看起來十分誘人。
“多謝夫人?！苯瓬o接過，感受到兩人指尖又不小心擦過。
“夫君不必總是這般客氣?！碧K羨笑眼彎彎。
“我只是與夫人相敬如賓?！苯瓬o下意識回答。
蘇羨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，卻一時想不出原因。她按下心頭疑惑，繼續(xù)道：“相敬如賓雖也和美，但我更希望與夫君親密無間?！彼粗允菊\心。
原來謊言如此動聽。
江渙品嘗著碗中魚鲙，外表因沸湯滾過，入口溫?zé)?，但?nèi)里仍是冰涼，溫暖與冰冷的碰撞，十分爽口，滿腔鮮甜。
這道菜，倒與此刻身旁的夫人有幾分相像。
“愿如夫人所愿?！彼氏驴谥恤~肉，慢語輕言。
蘇羨見他吃得專心，以為終于找到他喜歡的菜式，又為他添了兩次。
“原來夫君喜好這道菜，那日后我叫廚房多做幾次。”
江渙微笑應(yīng)著，喜歡大約是算不上，只是覺得有趣罷了，他心想。
蘇羨覺著自己今日真是十足溫婉賢良，飯后江渙說身體疲乏，她又親自攙扶送他進(jìn)屋休息，如此悉心關(guān)懷，應(yīng)該沒有郎君不會心生感動。
“夫人，不好了?！?p> 梅香面露焦急。
“怎么了？慢些說?！?p> 蘇羨見她氣喘吁吁，給她倒了杯水幫她順氣。
“風(fēng)翎剛才急匆匆出去，臉色不大好，我便問他緣由，他說主人生病了，要去請郎中?！?p> 生?。刻K羨靈機一動。
照顧歇在病榻的夫君，正是拉近關(guān)系的好時機。
“我去瞧瞧。”
蘇羨當(dāng)即動身，往江渙的院落走去。
江渙躺在榻上，雙目微闔，除了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稍顯蒼白頹靡的面容稍露馬腳，看上去仍讓人覺得自在閑適。
“夫君——”
江渙聞言睜眼，就見蘇羨三步并作兩步，看上去十分心急地奔至床前。
她在腦中短暫猶豫了一下，看上去卻是奔來便握住了他放在錦被外的手，骨節(jié)修長，觸感冰涼。
“夫君哪里覺得不適？”
她面露憂色，平時常掛著的淺笑此時已經(jīng)隱去，黛眉輕蹙，朱唇微抿。
他感受著手上屬于她的溫?zé)?，指尖不自覺地蜷起，像是想要抓住什么，但他還是借著微微撐起身的動作將手輕輕抽離。
他半倚半坐，有幾縷發(fā)絲散落，散發(fā)出些許平日少見的慵懶風(fēng)情。
他嗓子微啞，卻還是向她扯出一個淡淡的笑：“夫人不必?fù)?dān)心，只是有些暈眩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