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中毒
只是頭暈?
蘇羨看著他額上逐漸滲出的汗滴,以及越來越白的嘴唇,感覺這話不可信。
“可是夫君看起來狀態(tài)很不好。”蘇羨眨巴眨巴眼睛,想落下幾滴擔(dān)憂的淚。
江渙看在眼里,胸口越發(fā)淤滯難言。夫人為了敷衍他,還真是不容易。
郎中終于姍姍來遲。
但搭上脈后,大夫卻陷入了良久的沉默。
隨著這詭異的靜謐不斷拉長,眼見著風(fēng)翎越來越急,蘇羨的心也逐漸懸起——
他會不會得了什么不治之癥?
蘇羨看向榻上躺著的人,他還這樣年輕,幾縷烏黑的發(fā)絲被汗濡濕貼在蒼白的額上,此刻如一只瓷娃娃,精致又易碎。
她的心臟像是被誰掐住,五指匯攏,捏了兩下。
“請問大人感到有何不適?”惜字如金的郎中總算開了口。
“午膳后感到暈眩脫力,伴有耳中嗡鳴,腹部時有絞痛?!苯瓬o聲音聽著有些虛弱,卻十分平靜。
“大人無疾?!?p> 郎中給出診斷,卻是個眾人意料之外的回答。
“怎會無疾?”風(fēng)翎急道,“我家主人如此難受,你難道都看不出?”
“莫急,我尚未說完?!崩芍修哿藘上潞殻按四酥卸局Y也?!?p> 郎中說話聲音不大,語速也慢慢悠悠,卻是讓屋中人都仿若聽到一記平地驚雷,炸得耳膜鼓動,一時間什么也聽不清。
屋子里一片死寂。
中毒?什么毒?哪來的毒?
蘇羨覺得不可思議,難道這屋子里除了她,還有別人也想殺他?
他到底做了什么壞事,能讓人趨之若鶩來取他性命?
可是不行啊,她還沒查出原因,他不能死啊。
抓在蘇羨心上的那只手又掐又扭。
風(fēng)翎聽罷,就像一根點了火的炮仗,登時要炸,卻見到主人的眼神,硬生生把火氣壓了回去,不敢作聲,忍得眼眶發(fā)紅。
江渙壓住想要看向夫人的沖動,嘴角牽出一抹苦笑:“不知是何毒?”
原來夫人是來殺他的嗎,這般迫不及待。
那為何仍不離去,選擇要在此看他這般狼狽之態(tài)。
“恐是食物之毒。”郎中繼續(xù)拖長聲音說話。
原來她選擇用這樣簡單直接的方式,像是她的作風(fēng)。是他之前心存僥幸,既已發(fā)現(xiàn)不對,就該更為警惕,終究還是——
“不知大人可食了魚鲙?”郎中終于說完了后半句。
“魚鲙?”
江渙、蘇羨、風(fēng)翎三人正心中思緒百轉(zhuǎn)千回,異口同聲問出了聲。
“正是。”郎中一臉見怪不怪,“最近一月以來,這已是我出診的第三起,癥狀基本一致,乃為無鰓鯉魚之毒。”
“可……可我也吃了啊。”蘇羨小聲上前。
“無鰓鯉魚乃微毒,烹熟可解,即便生食,少量食用也無大礙,故大多人不知此物有毒。今日怕是這位大人貪鮮多食,才致此狀?!?p> 蘇羨想起自己給他盛的三碗,默默退了兩步不再多言。
“無需擔(dān)憂,我開幾味藥即可,一副入口便可痊愈。”
郎中已經(jīng)寫好診斷方子,收拾藥箱準(zhǔn)備離去。
“魚鲙雖鮮,但生食難免易病,大人以后切記適量。”郎中臨踏出門前,又多叮囑一句。
雖藥還未煮好,但江渙的臉卻洇出些紅氣來,他一邊拱手虛虛笑道“多謝先生提醒”,一邊又用眼神示意風(fēng)翎去送別郎中。
原來是個烏龍。
蘇羨松下一口氣來,看他被批評貪吃發(fā)窘的樣子有些想笑,想了想自己是罪魁禍?zhǔn)子植缓靡馑夹Τ鰜怼?p> 她抿嘴盯著鞋尖憋住笑意,可大概是方才心中繃緊的弦一緩,無法釋放的笑意不知怎得使得眼眶濕潤,鼻頭發(fā)酸,兩滴淚突然落了下來。
江渙正望著蘇羨,想看看她對此事件的反應(yīng),是失落還是開心。
她恰好站在門外的陽光與屋內(nèi)陰暗的交界,一直微低著頭,他看不清她的表情。忽地,他看見兩顆晶瑩垂落,撲簌簌的,又接連落了幾顆,在她的衣襟上留下一小片濕痕。
“夫人可是……落了淚?”
他也不知為何自己會問出口,就像他不知是否這毒也能讓心中又酸又澀。
“我沒有。”她不抬頭,聲音分明帶上了鼻音。
“夫人因何而落淚?”
他好像沒聽見她的否定,只繼續(xù)追問,聲音很輕。
“都說了我沒有?!?p> 她頓了幾秒,聲音又恢復(fù)平靜。
“都是我不好,害夫君生了病,我去替夫君熬藥?!?p> 剛送完郎中回來的風(fēng)翎一進屋就聽到這話,立馬主動請纓:“這種事還是我來吧?!?p> 說完,都不等二人回答,就直接調(diào)頭往廚房走去。
太可怕了,風(fēng)翎心想,夫人心真狠吶,他可不敢放心再讓主人吃夫人送的東西了。
蘇羨已經(jīng)掩蓋住了那一瞬的失態(tài),重新開始對江渙噓寒問暖,扮演著她認(rèn)為的好夫人模樣。
江渙靜靜看著她起身又坐下,一會兒要倒水,一會兒要端茶,一會兒問他要不要休息,一會兒問他想不想坐起,她好像有忙不完的事。
但他卻只想著一點,方才她好像真的哭了,不像是演戲。
他早已經(jīng)看出夫人的做戲風(fēng)格了,就如現(xiàn)在這般,看起來忙忙碌碌大張旗鼓。
如果落淚是做戲,她大概會嬌嬌柔柔地舉起帕子不停拭淚,而不是像剛才那樣不愿承認(rèn)。
那她,究竟為何哭泣。
“夫君,該喝藥了。”她端著藥湯坐在床邊,一副要親自喂他的架勢。
“我自己來就好。”
江渙要接,卻被她伸手輕輕擋住,“夫君,你看上去很虛弱,還是我來吧。”
雖然他覺得自己并不至于虛弱到連藥碗都端不動,卻還是聽之任之,沒再分辯。
薄胎白瓷勺盛著一洼琥珀色的湯藥,被一雙素白纖細(xì)的手指送到他嘴邊。他微微張嘴,溫?zé)岬乃幰夯^舌尖,流向喉頭,在口腔中彌漫著苦澀。
他的腦中依然在想,夫人方才的淚水,是因他中毒,還是因他無事。
濃重的藥味在口鼻中橫沖直撞,她垂著眼,專心地一勺接一勺喂著他。
原來她的睫毛這樣濃密,會遮掩住她澄凈的眼眸。他咽下最后一口湯藥,卻有灑落的一滴順著嘴角蜿蜒。
她收起藥碗,回身看見他唇邊的印記,湊過去為他輕拭。
他看著湊到面前離他極近的臉,頰上有柔軟的指尖劃過,如一片羽毛滑落,撩撥心弦。
她盯著他的眼,吐氣如蘭,輕聲說:“夫君,小心些,怎么這樣心不在焉?!?p> 他決定再多觀察觀察。